毡帐中,蓝奴将回纥人的土药,轻柔地涂在堂嫂右脸的伤口上。
一个手滑,小团药落进堂嫂的领子里。
蓝奴赶紧伸指头去拈,堂嫂却像被惊到似的,下意识地去拢前襟。
“呀,别动,药沾衣服上了!”蓝奴阻止她。
继而,见堂嫂脸色不对,蓝奴很快反应过来,把她的领子一扒,果然发现几处淤青。
“他又打你了!”蓝奴的怒火一下子又窜上来。
堂嫂唬得忙去捂小姑子的嘴:“嘘,你轻点声,贵人们已经坐在外头,万一惹恼了他们,咱们得不到赏赐,就不是吃鞭子那么简单了。”
蓝奴粗重地喘着气,但也的确没再大喊第二声。
弱者活在情绪里,强者活在办法里。
蓝奴给堂嫂抹完最后一层伤药,坐到她对面,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大嫂,这片草原上,很多姑娘羡慕你,扎希尔身强力壮,马上就要成为新的族长。可是,如果他回到帐篷里,总是这样打你,他越强壮,不是越可怕吗?还有,他对你,还不如对他的马好,那他当了族长以后,你在她眼里就更不算什么了,因为族长可以娶四个妻子。”
堂嫂咬着嘴唇,喃喃道:“蓝奴,你说得都对,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从沙州远嫁过来,没有娘家撑腰,没有自己的羊群,四年只生了个女娃。不好好伺候扎希尔,他如果把我们娘俩赶走,你们骨力部也不会有长老出来主持公道,而我和你侄女儿,就只有饿死的份。或者……或者去甘州城的妓舍了,那样的下场,还不如挨扎希尔的鞭子……”
“谁说你们只能有那样的下场!”
蓝奴沉声打断堂嫂。
她要用实实在在的计划,去击碎堂嫂那毫无意义的悲悲戚戚和自我矮化。
蓝奴热烈地鼓动道:“大嫂,你来和我一起过吧!阿嬷教会我整个甘州回纥部最好的编织手艺,我也教你!我们给有羊的人家去编毡毯、披肩,先收点糊口的钱。我听说,凉州的互市,不再是每年两次了,而是天天都开着。那一定有更多的商贾,会经过我们甘州。羊毛毯子在城中卖出好价后,大伙儿会继续找我们编的,我们就涨价。如此一点点地,钱不就攒出来了么?慢慢地,我们就可以有自己的羊群。”
堂嫂抬起头,与蓝奴目光相接,眼中依然有着浓烈的胆怯:“可是,扎希尔马上就做族长了,如果大伙儿害怕扎希尔怪罪他们,不敢雇我们编毯子呢?”
蓝奴斩钉截铁道:“草原上又不是只有回纥人放羊!羌人,蒲类人,不也有牧民吗?大不了我们跑去找他们。如果蒲类王也下令不许收留我们,我就把男人们欺负我们的故事,编成长歌,去集市上唱。我用我的歌声,吸引中原和西域的商贾来,然后我们卖麻编的毯子和袍子,焉支山里那么多可以编织和染色的花草树木,难道它们也会听扎希尔的话吗?”
蓝奴说得气势如虹,犹如一个活力满满的战士。
她的脸上,愤怒已褪去,对未来的憧憬清晰可辨。
然而,堂嫂的冷水,第三次泼过来:“扎希尔他,会不会派人把我们抓回来,烧死?在我们那一支,如果女人不听父兄的话,会被全部落的人,用石头砸死。我拼命得到了机会,嫁来你们甘州回纥,就是听说,这里的男人,对女人仁慈一些,我……”
骨力蓝奴再也受不了了,噌地站起来:“你这也怕,那也怕,你就活该挨鞭子挨到老吧!”
缩在帐篷角落里的小侄女儿齐娅,以为姑姑也要揍母亲,吓得赶紧爬过来,一把抱住蓝奴的大腿:“蓝姑姑,别打我娘。我娘还要给爹爹生弟弟。你如果需要帮手,我跟你去编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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