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亲戚不多,只请了以前纺织厂的一些老员工。
顾家人一个没来。
林大金对此很是满意,“还算有点自知之明,要是顾家人真腆着脸过来,我也只能忍着恶心接待。”
林小堂瞪他,“那你当时干嘛要答应请他们?”
林大金立即叫屈:“我那是自愿的吗?那不是苏厂长苦口婆心劝了我大半天么!”
“不信你去问你大嫂,你大嫂当时在场,可以为我作证,你去问问她,是不是苏厂长给我做了半天工作我才答应的。”
“唉,你想想苏厂长也都一把年纪了,还为这事费心,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想当初家里也没少受苏厂长的关照,咱们现在条件好了也不能忘记感恩呐。”
“要不是苏厂长开了这个口,我还懒得去请顾家人呢,他们不来最好,称了我的心。”
林大金一顿牢骚之后,继续去接待客人。
没过多久,宾客聚齐,一一入座。
其中包括阙星阑与喻子晋。
两人安排在和苏曜文同一桌,这一桌坐着的都是青年才俊,林小堂坐在t另一桌。
她的右手边是大哥林大金,对面是苏厂长,左手边是三个林三满,其余的座位坐着以前纺织厂几位老领导。
照道理这是男宾一桌,她不该坐在这里。
但没办法,她是被钦点的。
坐在她旁边的凯伦执意邀请她一同入席,主随客便,况且是远道而来的洛克的大哥,理应好好招待。
林小堂只得破例坐下。
凯伦在她身旁小声发牢骚,满身写着不自在。
林大金听了,忍不住扯扯林小堂胳膊,压低声音问:“洛克他大哥在嘀咕什么呢?”
林小堂:“……”
旁边的凯伦在嫌弃这家摆宴的餐馆太小,一点也不大气。
她只能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他说这里的餐馆比不上米国那么豪华。”
“那是当然了!”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林大金及时闭了嘴,半天才继续道:“这只是咱们县城一家餐馆而已,哪里和人家米国的餐馆比。再说了,这已经是咱们县城最好的餐馆了。”
想想人家洛克大哥肯来参加二玉的婚宴,多少也表明一点支持的态度。
幸好周围没几个人知道洛克大哥真正的身份,不然身价这么高的人,他还得操心对方人生安全呢。
“小堂啊,既然洛克他大哥指定要你作陪,你就好好陪着哈,他要什么吃的喝的,你别怠慢了。”
林小堂沉默,“大哥,你觉得洛克他大哥过来,是为了吃的喝的吗?”
“……好吧。”人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估计也不稀罕这点东西,林大金依旧嘱咐:“总之,你好好招待就是了。”
林小堂领命。
尽了一天的地主之谊,临近末尾,宴席结束,林小堂领着凯伦去下榻的酒店。
途中,凯伦终于和她谈起正事,“听说你要自己创业?”
林小堂眉头一扬,“洛克告诉你的?”
“我沦落到需要他报告消息?”凯伦哼笑一声,“你在国外可不低调,想打听点消息并不难。”
得,看来这人是有备而来。
林小堂回想起自己当初毫不留情拒绝过对方好几次,甚至拒绝过对方提出的人才计划方案,没想到好几年过去,他倒没死心。
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林小堂欣然答应,“是准备创业,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话到一半,凯伦不等她说完并应下:“有。”
林小堂笑了笑,“那我们明天详谈。”
——
第二天上午,林小堂腾出半天时间与凯伦详谈工作上的事情。
凯伦是个大忙人,谈妥之后,一刻也没停留,登上飞机赶回洛杉矶处理集团事务。
资金和人才都有了着落的林小堂心里放下一桩事,想着找喻子晋和阙星阑一起聚聚。
这几天忙着安排二姐的婚宴,还没来得及给喻子晋接风呢。
谁知道找人的时候死活找不到。
“喻子晋去哪儿了?”林小堂逮着阙星阑追问。
阙星阑直言:“他说要出去见个人,没说见谁。”
林小堂一听,一颗心立即揪起来。
不用猜,喻子晋肯定是去见了梁奇玮。
林小堂心里恹恹的,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见她心里不安,阙星阑安慰她,“放心,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你要相信喻子晋。”
“我不是不相信喻子晋,我是不相信……”梁奇玮。
林小堂皱着眉头,独自靠在窗边眺望外面的绿荫。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始终没法平静。
阙星阑的话有些道理,她应该相信喻子晋,喻子晋又不是三岁小孩,他懂得怎么保护自己。
可是……
以她对梁奇玮的了解,这人不会平白无故将喻子晋约回来。
这么多年,两人也没就身世问题谈论过,为什么偏偏现在要谈论?
——
公园湖面,一艘乌篷船轻轻飘荡。
船头的甲板上,坐着两道年轻的身影。
“你应该知道我叫你过来的原因吧?”
梁奇玮顺势躺下身子,拿眼睛觑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喻子晋。
这人几年不见,面貌倒是与梁景勤愈发相像。
果然啊,亲父子就是亲父子。
“我倒是没想到你答应得这么爽快,看来你比我想象中对当初那件事更感兴趣。”
只不过稍稍放出一点风声,这人比他想象中的动静更大。
至于么,不过是一点身世问题。
他还以为要花费一番工夫呢,没成想这么轻而易举就将人请了出来。
喻子晋面无表情盯着平静的湖面,“我没时间听你废话。”
他过来,不是要听这些无光紧要的话。
“也是,你大老远抽出时间从国外特意回来,自然是不肯听我说废话,不过怎么办呢,我这个人最喜欢说废话,看来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听一听,若不是不想听,立马走开就是了,我也不强求。”
喻子晋没吭声。
他特意过来,又怎会轻易离去。
“既然你不吭声,那我就开始说我的废话了。”梁奇玮往船头一趟,示意喻子晋也躺下。
两人都躺下之后,梁奇玮才慢慢拖长调子,轻叹一声:“如果有选择,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
“你知道吗,我到现在还认为,是你偷走我了的整个人生。”
盯着悠悠蓝天两眼放空的喻子晋双唇一动,想要反驳,最终压下到嘴边的话,忍住情绪,慢慢听着。
“如果不是你抢走属于我的一切,我也不会回到一穷二白的喻家,你知道喻家有多穷么?你应该是知道的。”
天知道他第一次见到喻红强那套堆满杂物小得可怜的房子时,心里有多崩溃。
“你知道我见到你家那套小房子的第一想法是什么吗?我在想,既然你以前都忍受了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为什么不能一直忍受下去习惯下去呢?”
“不换回来多少,你依旧过你的日子,和喻红强相依为命,我依旧过我的日子,吃穿不愁,对对方岂不是都好?”
可惜啊,梁景勤不愿意。
亲生的终究是亲生的。
哪怕养了他十多年,真要选择一个留在自己身边时,梁景勤还是选择了亲生儿子。
他倒是能理解,换成他,他也要亲生的。
男人就是这样理性且残酷。
所以,他也不怨恨梁景勤,他只怨恨喻子晋。
这世上要是没有喻子晋就好了。
这个念头在他得知自己身世后疯狂盘旋在他脑海,若不是后来遇见林小堂,打乱他的计划,他原本该和喻子晋有一场较量。
后来换回来之后,与喻红强相处一段时间,心里也慢慢没那么愤懑。
毕竟当初选择留下一个时,喻红强也选择了他这个亲生儿子。
想到喻子晋同样和他存在被抛弃的处境,心里倒也平衡了。
喻红强对他很好,掏心掏肺,脾气比梁景勤更温和,人也更开朗。
除了没钱,一切都好。
钱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自己可以挣,只不过要费事些。
从前在梁家,这些事不需要他操心,现在事事得亲力亲为,还要挑起养家的重担。
这些都不是事,以他的脑子,赚点钱不成问题。
后来的生活的确逐渐好转,在他以为未来充满光明的时候,人生又给他来了重重一击。
“你知道我姑姑为什么要将我们两人掉包吗?”
梁奇玮的话锋突然一转,听得旁边的喻子晋神色微变。
重点终于来了。
这是梁奇玮诱他出来的话术。
他何尝不想知道当初自己与梁奇玮掉包的因由。
“为什么?”
“因为……”梁奇玮哂笑一声,“因为我亲生母亲那边有一种家族病。”
大概率活不过三十岁。
他母亲和姑姑都在三十岁之前逝世,他姑姑考虑喻红强是个没本事的,家里穷得叮当响,肯定没钱给他治病,于是灵机一动,将他与雇主家里条件好的孩子掉了包。
那时候作为教授的梁景勤工资待遇很好,两口子双职工,看得起病,生在这样的家庭,他说不定能有救。
这是他姑姑调换孩子的初衷。
可惜他姑姑不会料到后来发生的事情,谁知道两人十来岁的时候就揭开身份换回去了呢?
他姑姑更加不会料到,这中家族病,即便有钱看医生,也治不好。
思绪飘飞之际,梁奇玮忍不住咳嗽两声。
喉咙里冒出来的血腥味被他悉数咽下。
他望着天空洁白的随风飘荡的云朵,心里咒怨老天不公。
他姑姑应该更加不会想到,他的寿命会更短吧。
一个人的命数真的是早就已经注定的吗?
为什么别人可以健健康康地活着,他却这么年轻就要走到生命尽头?
当初互换身份,各归各位,他心里即使再怨恨,也不及现在这样悲t观绝望。
他现在已经不恨喻子晋抢走他的一切,已经不恨这天地的不公,他只恨为什么他要走到生命尽头,别人却可以自由地呼吸新鲜空气,享受蓝天白云。
如果他注定是要离开的,至少让他带走一个,做个垫背。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把这一切告诉你吗?我原本可以一直瞒着你,反正知道或者不知道,对你都没什么影响不是么?你猜猜我为什么要特意告诉你这一切?”
一旁的喻子晋没吭声。
梁奇玮冷笑一声,“少年班出身的天才,哈佛毕业的博士,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吗?当然是因为想让你——”
“梁奇玮!”
接下来的话被一声清脆的嗓子打断,梁奇玮转头一瞧,岸边站着一脸焦急的林小堂。
梁奇玮很是惊喜,“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看来咱们还是有默契。”
林小堂一动不动盯着不远处的梁奇玮,只拿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喻子晋,“喻子晋,你下来,我有事找你。”
喻子晋慢腾腾起身,却被梁奇玮一把拦住。
他笑吟吟望着岸边的林小堂,“现在有个选择题,你来做一做,做对了我才放人。”
“什么选择题?”林小堂戒备地望着对面的人。
“假如,我是说假如,船上有一颗炸弹,你现在只能救一个人,你选择救谁?”
“喻子晋。”林小堂回答得毫不犹豫。
“唉,但凡你犹豫一秒,我也不会这么伤心。”梁奇玮作无奈状,“那好吧,谁让你是我钦定的朋友呢,既然如此,那你就救走他吧。”
林小堂已经无法冷静判断梁奇玮话里的真假,她现在只想立即马上将喻子晋拉到岸上来。
她朝着喻子晋伸手,喻子晋没动。
稳稳坐在甲板上的喻子晋看了一眼岸边的脸色焦急的林小堂,垂下眸子,冷不防一伸手,将旁边的梁奇玮推下水。
毫无防备扎进水的梁奇玮被灌了好几口凉水,面上发笑。
“怎么,你想替我死?”
他嘴角的笑容愈发猖狂,带着一丝扭曲的声音诘问:“瞧瞧,想活的活不下去,想死的死不了,你要是真能代替我死,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梁奇玮冷笑着爬上船,一脚将喻子晋踢了下去。
他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最后只深深忘了岸边的林小堂一眼,“别皱眉了,笑笑吧,我还有一份大礼送礼呢。”
话音一落,他按动口袋中的遥控器。
火光在湖面炸开,整只小船顷刻间支离破碎。
处在水中的喻子晋已被林小堂眼疾手快地薅起,两人立小船太近,轻微有些受伤。
但没人顾及伤势,也没心思顾及伤势。
平面湖面的爆炸声震惊众人,公园里各处充满惊慌的叫嚷,四处奔跑的人群来来回回冲撞。
林小堂立在岸边,看着逐渐化为乌有的小船,想起小船上刚才还鲜活的人,一转眼成了碎片。
这样的冲击震得她半天没有回神。
脚边飞来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不知道是身体哪个部位。
林小堂脑袋发晕,强忍着呕吐的心理,撇开视线。
晕过去之前,她听到警车鸣笛的声音。
第二天在医院醒来,旁边的大哥林大金正在削苹果。
见她醒来,林大金欢天喜地扔下苹果,忙着喊医生。
从医生嘴里听到没有大碍的消息,林大金放下心来,继续拎起苹果削皮。
等医生走后,他凑到林小堂身边,忍不住小声吐露听来的八卦:“你知道吗,顾云被捕了。”
林小堂一愣,“什么原因?”
“听说是经济罪。”林大金神神秘秘地说。
林小堂垂下目光,眸子里一片深沉。
她现在知道梁奇玮送她的大礼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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