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襄淡淡道:“我没有和你闹,更不是因为生你的气想让你哄我或是其他的。我思虑许久做出来的决定,不是闹。”
章序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道:“那你和我说没用。你有本事就去和太后说,让她同意好了!”
他忍不住越说越大声,扯到伤处,一阵疼痛袭来。他看向纪襄不为所动的脸,赌气道:“你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难道你真指望你父母会给你换个好夫婿?”
纪襄一怔,顿时想起了她曾经求太后退婚时,太后也是这么说的。
和她关系最亲近的两个人,都知道她非常在乎和血亲父亲的关系疏远至此,但在争执时,也都不吝于提这一点让她难过,让她屈服。
不过,她现在不在乎父亲和继母了。
随便章序怎么说好了,她忍住眼泪,冷冷道:“我日后不论嫁给谁,或是不嫁人了,都和你没有任何干系。”
章序自知失言,但也拉不下脸来补救。他当真不明白了,自己近日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又让纪襄生气了?
他养过的歌女早就被他送回老家了,不可能再出现在行宫里。至于其他的,章序睡过都不记得她们名字长相了,何况她们也不可能出现在纪襄面前。
是有人对她说了什么?
章序一动,碰到了肋骨,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呼痛之余,注意到纪襄适才冷淡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她还是心疼他的。
那一定是有人在她面前胡说八道了,章序想定,嘴上继续喊疼。
纪襄抿抿唇,走过去,俯下身看了他一眼,道:“我让人去传太医给你再瞧瞧吧。”
“也没这么疼,你别去了,免得他们觉得我这点伤都忍不了。”
她忍俊不禁,反驳道:“太医才不会这么想呢。”
纪襄看看他虚弱的模样,蛾眉微蹙,“你好好休养吧,我也应该走了。”
章序别过脸:“你说了要退婚,我没办法好好休养,除非你把话收回去。”
“覆水难收,人说过的话怎么可能收回呢?”
“那你反悔,以后也不许再说这种话了!”章序瞪着她,理直气壮道。
纪襄叹了一口气,道:“那等你养好伤,我们再说退婚的事好了。”
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章序皱眉,瞪着头上绣了云纹的帷帐,怎么看怎么丑,一会儿就让人进来换掉。他突然想到不对劲的地方,问道:“我们的婚事,你难道可以自己做主吗,你写信告诉过你父母没有?”
纪襄莞尔:“没有,管他们同不同意。”
章序一听有理,只当纪襄的意思是她父母管不了,毕竟这是他去求了太后,由太后定下来的,没想到她根本就不在乎纪家人怎么想。
他还是很不高兴。
原本他设想的,纪襄会给他的柔情蜜意,根本没有!
一定是有人说他的坏话了。
时间久了,外间传来重重的茶盏放下的声音。纪襄本就不想和章序继续大眼瞪小眼了,听到这直白的催促,立即起身走人。
章序等她一走,适才强撑着的精神也散了,疲累地合上眼睛。他睡了一觉,思索片刻,命人去传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来。
他要知道纪襄最近和什么人来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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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襄从章序处离开后,心烦意乱地思忖了好一会儿。
她不忍心让才因为救了一个稚儿受伤的章序,在养伤期间再费心和她争辩退婚的事。
骂了几句自己优柔寡断后,她用了午膳,预备午歇一会。
但一闭上眼睛,她就想起章序躺在床上包着白布,说话都比平时虚弱几分的模样。
和他不肯退婚的固执。
这事究竟要怎么解决呢?她是不想真正闹到太后跟前的,最好是章序同意退婚,和她一起去求太后收回婚约,平平静静地解决此事,就当没有过这桩婚约。
这般想着,翻来覆去,她就睡不着了。没一会儿,明光殿的宫人来请她过去。
她才读了奏疏一会儿,明光殿就又来了十几个大臣,见到她,都露出一丝错愕。
纪襄也惊讶极了,她之前都没有见过大臣出现在殿内。她大胆看了皇帝一眼,见他没有让自己退下的意思,便立到一旁,和内监并排站着。
没人提出让她退下。
纪襄松了一口气,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自己交错的双手,耳朵却是高高竖起。
谈家在朝中经营数年,故旧门生不少,而且不论是亲缘还是利益相关的人脉都十分复杂。是以拐弯抹角为谈家说话的,也有人在。工部尚书谈嗣明含泪跪地陈情,自认御下不严,请皇帝降罪。
以尚书左仆射杜道全为首的几个大臣,则是要求皇帝严惩不贷。
在殿内的都是重臣,近臣,争论起来唾沫横飞,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从容体面。
争到酉时,皇帝才兴致缺缺地让众人退下。
翌日,亦是同样的争论。但谈嗣明没有来,大臣们口干舌燥,只等着皇帝下一个论断。
纪襄垂眼,静静分析着他们所言。
大多数臣子的意思,谈嗣明必须给皇帝一个交代,给已逝之人亲属一个交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决不能一句“御下不严”就过去了。
何况,今日敢在修建行宫时偷工减料了,日后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替谈家说话的,则觉得谈嗣明罪不至死,陛下应该给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皇帝累了,敷衍一笑,命众臣子都退下。
众人都告退了,纪襄迟疑要不要走时,皇帝闲闲地吩咐董内监道:“去告诉谈嗣明,这件事要怎么处置,朕让他自己选。”
纪襄垂眼告退,一路疾走回到自己卧房时,心跳仍是剧烈。
她扑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里,无声啜泣。
这几日章序的受伤,退婚难求,以及朝廷政事无形刀光剑影带来的压迫感,让她心力交瘁,不由陷入了一阵深深的凄怆茫然中。
她哭得枕头半湿,才命人打水洗脸。
画墨和碧梧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猜到她近日心里不好受,都柔声安慰了她几句。
纪襄咬唇,低声道:“画墨,我想见司徒征,他有没有空闲?”
她非常想他,想被他用平静的语调哄几句,心就能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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