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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不渝 吾此生挚爱你一人,生离死别,矢……(2 / 2)

沈明语眼皮跳得越发厉害。

她转身朝外跑去,却突然撞上一道高大人影。

沈明语蹙眉,擡头就看见玄池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站在她身前,擡手挡住了她的去路,沉声道:“殿下,主子留了话,让小人送您回沈府,您请吧。”

雪后骄阳刺目,日光刺得沈明语眼睛发涩。

她深吸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攥成拳头,死死盯着他道:“他没有什么别的话交代?”

玄池默了默,说:“主子没有别的交代,只说您别忘了带走妆奁。”

沈明语不想同他再多话,绕开他就要走,却被他又拦了下来,

沈明语冷笑,“我要进宫去,你让开。”

“……小的送您回沈府,沈老将军今夜将抵京,您还是先回去等老将军罢。”

沈明语狠命推开他,怒道:“他叫我回沈府,我就得回去?我现在,立刻,要!回!宫!”

大抵是外面的吵闹声动静太大,屋里传来了一道疑惑的温婉嗓音。

“谁来了呀……”是兰娘的声音。

沈明语和玄池浑身皆是一僵,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便见肩披藏蓝大氅的中年女子手里捧着个袖炉,从半掩的窗中探头望出来。

她茫然的视线停在沈明语身上,神色一顿。

“……棠棠?”

沈明语强忍住情绪,缓步过去,轻声说:“夫人,我乃沈棠之女,明语。”

兰娘“哦”了一声,眼眸倏地一亮。

她笑了笑,“你进来,让我瞧瞧。”

沈明语心中焦急不已,却又害怕再刺激到兰娘,拖着僵硬的步伐,走进了屋里。

屋里炭火烧得旺,暖意徜徉。

兰娘斜靠在软缎枕上,眨了眨眼,上下打量着踱步进来的少女。

真像啊……

这眉毛,鼻子,脸蛋,都像……只是那双眼眸,像另一个人。

兰娘脑子有些发懵,问她:“你爹爹是谁?”

沈明语犹豫着,不敢隐瞒,小心说道:“是当今圣上。”

她怕兰娘不明白,又说:“便是原先的晋王殿下。”

兰娘耳畔嗡嗡乱响了一阵,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哦,是他啊——对,是他,我记得的。”

她喃喃自语,抚弄着袖炉上的绒毛,“真是造化弄人……”

大约是方玉寒新制的药丸有了成效,兰娘病情已经稳定许多,大多数时候是清醒的,便是今日这样热闹,她也没有发作。

平时她总是呆愣着出神,不大爱说话,但却在见到沈明语时,眼里有了几分神采。

“你是棠棠的女儿,长这么大了……”兰娘叫沈明语走近些,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

沈明语心中有急事,低声说:“夫人,我现在有急事要进宫去,下回再来陪您叙话。”

兰娘歪了歪脑袋,突然没由来地问了她一句,“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家麟奴啊?”

沈明语一怔,下意识反问:“谁是麟奴?”

兰娘说:“就是成钧呀,他都弱冠了,也该嫁娶了。”

“当年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我就定了这亲事了,可不能耍赖啊。”她秀眉轻轻拧起,转身想去找什么东西,“我还和你娘交换了发簪做信物的,唉,那东西呢……”

她突然目光一顿,落在沈明语发髻上的两支南珠发簪上,展颜一笑,“哎,两支都在你头上啊?”

沈明语懵了片刻,取下发簪,交给兰娘。

她垂眸看着那两支做工精巧的发簪,莫名想起来,当初她回京后与萧成钧初次相逢,就是在祠堂遗漏了其中一支。

往事历历在目,却又恍若隔世。

沈明语抿紧了唇,低低道:“夫人,其实……我们前两日已经成婚了。”

兰娘正在仔细看手里的发簪,听见她的话,蓦地擡起头来。

她唇角扬起了笑,“那你和成钧都成婚了,怎的还唤我如此生分?”

沈明语一愣,眼底热意涌动。

她定了定心神,轻轻唤道:“……娘亲。”

兰娘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爽朗应了一声,眉眼里笑意浓烈。

她心情似是极好。

沈明语却莫名想哭。

她半蹲在兰娘身前,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顺着下巴淌落下来。

兰娘忙擡手给她擦眼泪,“好端端的怎哭了,是不是成钧欺负你了,叫他过来,我一定替你撑腰。”

沈明语低下眼眸,极力忍着泪,哽咽道:“没有,他待我极好……是我,我待他不好。”

兰娘说:“傻孩子,我知道成钧的脾性,你若是不好,若是待他不好,他怎会对你好,又怎会娶你?”

“他这个人可冥顽不灵了,又执拗……小时候,他大哥麒奴逗了他几句,为了争个对错,他差点气哭,最后还是麒奴哄他,给他分糖炒栗子吃,他才愿意和他哥和好……”

兰娘絮絮叨叨,说话没头没尾,从萧成钧身上转到了麒奴身上。

沈明语心头一激灵,突然用力抓紧了兰娘的手,“麒奴,麒奴是先太子妃的孩子吗?”

兰娘不知她为何那般激动,颔首道:“是我长姐的孩子,只是他不足五岁便夭折了。”

兰娘蹙着眉,忽觉得头疼欲裂,却在对上眼前人泪洗过的小脸时,莫名镇定了下来。

温柔的母亲面对孩子的哭泣时,总是能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的。

她拿了帕子,一边擦沈明语的眼泪,一边说:“麒奴和成钧年岁相仿,二人又生得有几分像,只是身量不同,有一回他两个蹲在地上耍玩,从背影看上去,我还笑说他们形同孪生兄弟呢……”

“麒奴不比成钧,他话多,爱热闹,爱笑……三岁时因着贪玩摔断了腿,还能躺在榻上安慰我,笑着说想吃云片糕。”

兰娘目光呆滞了一瞬,忽地又叹气,“成钧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点儿……”

沈明语已经泪如雨下。

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反常和麒奴两个字联系起来,所有的一切有了答案。

她胡乱抹着泪,站起身来,“娘亲,我现在要出门一趟,您在家里稍等片刻,等我们回来陪您用膳。”

兰娘问:“你去哪里啊?”

沈明语已经走到门槛前的背影一顿。

她蓦然回首,睁着通红的眼,脸上却是在笑。

她一字一句道:“我去接我夫君回来!”

————

回宫的路上,马车一路疾驰。

沈明语倚靠着车壁,哭过后的乏累袭来,她闭上眼小憩,却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梦魇。

梦中,她似是深陷黑夜,触目是无垠漆黑,她脚步虚浮,茫然地朝前走,不知要走去何方。

四周一片死寂,她走得双腿乏累,神思恍惚,始终摸不到黑夜边缘。她就地躺下来,再也不想走了,整个人将要被漆黑包裹。

就在彻底松弛前,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为了寻一个人而来。

她一骨碌爬起来,不知何时手里提了个灯,在这片黑夜里透出羸弱的光。她一直朝前走,双足被磨破,钻心地疼,但她仍在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走到了黑夜深处。

她走到一个雨夜,看见了萧成钧。

春晖堂内,入目是熟悉的古朴陈设,三岁半的萧成钧站在廊檐下,神色落寞。那是仲春时节,春雨如愁绪千缕。

萧成钧年岁尚小,脸上仍显稚气,他乖巧站着,垂着的长睫上染了雨雾,唯有身姿依旧挺直。

沈明语想唤他,却听见祖母的声音。

“三郎,你过来。”祖母缓声叫他进去。

沈明语随着萧成钧入内,看见祖母身侧有个妇人,怀中抱着个婴孩。

沈明语一怔,视野骤然变化,她成了那妇人怀中的小小婴儿。

“三郎,这是你六弟,往后你要好好爱护她。”祖母俯身,轻轻摸着她的小脸。

她睁大了眼,伸出短短的小手指,试图去拉萧成钧的手,却只攥住了他一缕垂落的乌发。

“敏敏,这是你三哥。”祖母笑着看她,对身侧的妇人说:“她倒是挺喜欢三郎。”

妇人笑着附和,然后想将她抱走。

沈明语拼命扭头,想再回头看萧成钧,她着急得直哭。

本要离去的小小背影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身,一步步走回来,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她听见稚童温柔的嗓音,耐心地哄她,“敏敏,不哭了。”

沈明语硬生生止住了泪,想对他笑。

可是下一瞬,他不见了,周遭一切都不见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立在黑夜之中,举目茫然,拼命奔跑。

她在那片漆黑中奔跑了不知多久,累到喘不上气,却依旧提着灯在找他。

直至眼前倏然亮起刺目的光,她发觉自己已经置身白昼,终于看见了对面黑夜之中的人影。

她拼命朝前伸手,想要拉他的手,却在她靠近那一瞬,对面人影弥散成烟,转瞬即逝。

……

沈明语猝然清醒过来,大口喘气。

寒露听见她在里面的动静,担忧问道:“殿下,您怎样了?”

沈明语说没事,呆坐着怔愣了许久,才取过身侧的妆奁,从里面翻出一封书信。

玄池说,萧成钧让她把妆奁带走,她本来不想去取,却想起自己需要的那枚金枝玉叶的玉坠在妆奁里,谁知回去翻找时,就找到了这封信。

沈明语才知,他昨夜其实半途醒来是为何事。只是后来她困乏得厉害,没能深思。

在看到这封信后,过往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释,她猜测的事也得到了证实。他虽然没有提及自己为何为帝王不容,但沈明语却明白了。

他亦是不想她将来为难,才会这样决定。

沈明语将信笺展开,指尖在纸上游移,一字一字地划过。

其实她已经读了很多遍,每一字每一句都镌刻进了脑海里。每一遍看,心绪都有所不同。

但现下醒来再看,只觉得满腹陡生遗憾。

她遗憾,当时没能及早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情意,或许便能多相守些时日。

她遗憾,后来没能勇敢豁出去一切争取,或许便能携手扛过风雨。

她遗憾,该对他更好点,再好点,该一路牵好他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开。

沈明语低头,最后看了一遍这封信——

“吾爱卿卿,

此非吾初执笔致书于汝,然恐为绝笔矣。提笔之际,肝肠寸断,吾诚不愿此书达于汝前,盖至此则生死永隔矣。

然世事无常,天意茫茫,终不可避也。

吾长汝三载,而世味尝尽,是故向来独力担当,已成积习。今瞒汝作此决断,非敢相欺,实不忍见汝伤怀。此乃命数使然,当劫波汹涌,惟愿护卿周全。倘见此书,勿悲勿恸,亦勿为之奔走,此吾自择之路也。

吾今执笔,漏断四更,雪落簌簌,而斗室寂然。汝卧吾侧,睡态可掬,方欲抚汝眉黛,又恐情牵,终不忍久瞩。

犹记初见,正值仲春夜雨,吾诣春晖堂省祖母,见乳母怀中婴孩,玉雪可爱,咂指而眠。方近前,汝忽捉吾青丝不放,任百般诱哄,终不释手,明眸流转粲然而笑。及吾欲去,汝遽啼不止,遂返而抚汝安眠。

岂料廿载轮回,彼时婴孩今已长成玉立,而吾犹得执手相哄,恍若隔世。可叹造化弄人,初逢以哄睡始,永诀亦复如是。

犹记清漪园中,汝相告身世,求吾缄口,彼时恐累及于吾,岂知此乃命定之缘也。

吾少时孤苦,命犯长庚,世人皆厌,惟汝不弃,待以赤诚。长街遇袭,汝以弱质抱吾于怀;千佛寺竹海,汝竟以身挡剑,半步不退。吾常自问,何德何能,得此皎若朝霞者倾心相护?

吾此生欢愉甚少,尽系卿身。

游学四方时,汝遥寄家信,实乃漂泊慰藉;蟾宫折桂日,汝舞剑相贺,胜却琼林盛宴;遇刺濒死际,汝彻夜泣守,方觉此生不枉。

是夜雪映残灯,旧事如走马观花,历历在目,然细数之,终嫌未足。

共阅古籍于轩窗,分食馄饨于雨夜,剑影交叠于沙渚,烟花并看于除夕……此般细碎光阴,愈思愈痛。

吾妻敏敏,吾何其有幸,得汝相伴身侧。

昔时执手相许,誓护汝终生,然吾终负白首之约,望汝宽怀。

吾负家仇廿载,形为心役,未尝一日敢忘。今幸得沉冤昭雪,慈母渐愈,舅父释怀,吾责尽矣。俯仰之间,忽觉此生已了。

吾之过,终非君王可宥,吾身亦为君王所不容。吾曾犹存侥幸,然此患如痈疽在背,虽暂掩之,终必溃裂,不可弥缝也。吾不忍汝陷亲恩情爱之两难,故作此决断。

犹记成婚之日草草,仪节未周,使汝受屈。吾尝暗誓,他日必重行六礼,鸣钟鼓列华烛,使天下皆知。然此愿终成虚话,惟乞见恕。

妆奁内置和离书一道,可呈御览消愠,不致见罪于汝。

人生贵得适意,得与卿相伴经年,余愿已足,心无悔憾。

吾爱敏敏,勿悲此局,莫痛吾择。惟愿汝岁岁安康,偶忆及萧郎足矣。

若忆之余痛,则尽忘可也。

雪霁天明,长庚隐曜,唯余孤月悬穹。

然虽无长庚为伴,明月清辉不减。今往纵无吾在侧,汝亦当皎然如初。萧郎亲笔

盛元十五年腊月廿四寅时”

……

沈明语眼眸通红,却没有再落泪。

她慢慢地叠好信纸,放进贴身衣衫里。

她用力按着胸口,极力忍着胸腔内汹涌的情绪。

明月长庚本该相伴,朝霞启明理应同行。

他亦是镌入她生命的唯一星辰。

她倒要亲自问问他,什么叫“余愿已足心无悔憾”,什么叫“则尽忘可也”!

她不许他擅自做这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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