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放了旧朝的帝君能容旧朝皇子,能夯实新君仁善之名,实在没必要为了宋云眠这个脏东西沾上污点。
说罢,他也不等季与京应,径直去到了宋云眠身旁。
他居高临下睨着宋云眠,“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歹毒的人。”
泰宁帝虽然沉迷权术,但他总归是还有人性尚存的,那些他信任的人,他都一直护着。
宋云眠不同,他是无差别乱杀,凶恶至极。
宋云眠笑,“为他杀我?你这么为他着想,下场也未见得比我好。”
这一句让季与京和宋云彦明白,宋云眠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他不爱任何人,这其中甚至可能包含了他的母亲。他也只信自己。
宋云彦笑,“放心,我下场肯定比你好千万倍。”
话音还未落定,剑尖刺入了宋云眠的胸膛。
衣料被割破,身体被穿透,宋云彦的恨意明晃晃显出。
对血缘兄弟动手,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可宋云眠的卑劣癫狂的行径击碎了他所有的犹豫。
即便已经确定母亲已经平安,宋云彦还是忍不住会去想,倘若无人救下母亲,就是他回来了帝都,也再见不着她了。
“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要牵扯那么多无辜的人?”
剑拔出,再度刺入。
“东南那百名平民,岭东籍又数百个,宋云眠你杀孽深重,阎王都未见得会收你的。”
“呵……呵……那又如何,要惨……都惨……”
“宋云……彦,你的下场……”
恶语没能道出,因为徐羡恨到不行,从背后补了一剑。
宋云眠失了语,生机开始消失。当两支剑抽出,他颓败倒地,如同花儿衰败,残破的跌落泥泞。
这一日的傍晚,宋云眠的尸体被挂到了宝善街的街口。
随风晃动间,仿佛有亡灵在轻柔絮语,那是释然的声音。
终于有人替他们报仇了。
天道轮回,恶有恶报。
帝宫有银盾军和岑贵妃镇着,众人皆动,很快便归于安宁洁净。
大军分成三拨。
一拨前往林家在千宁州的牧场驻扎,离帝都不远,吃喝不愁,权当休养了。
一拨联合银盾军清洗帝宫,有了辛槐坐镇,揪出各方势力算不得难。
一拨留守帝都,政权更叠初期难免会有异动,不得不防。
而季与京,随着林言森回到了林府。
山河震荡,林府的门匾依旧高悬,无声地发着光。这已经盛极百年的世家又一次熬过了动荡,也护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季与京看着那门匾,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掠过。
原来磅礴和盛大,是可以由“善”而生的。
林言森看到自家女婿盯着门匾发呆,不由问道,“看什么呢?门匾脏了?”
问完,他的目光当即转开,盯着自家门匾细看。
可千万别脏啊,不然老爷子回来又要骂他了。
家都看不好的废物。
季与京被这出奇的反应逗笑,“没有,就是觉得林家这门匾有种低调的豪横。”
林言森又看向季与京,“你小子怪有眼光的啊,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门匾。”
浔国第一世家之名,他们林家能再守百年。
季与京频频点头,“岳父大人威武。”
“拍马屁?”
“不是,真心的。”
“可以,黛黛的眼光可以。”
“是,能被黛黛选中是我的运气。”
战后,季与京肉眼可见的轻松了。
林侯爷被这女婿哄得快找不到北了。
说笑间,林言森将季与京带到了黛黛的闺房。
也是独立的小院,比岭东大了许多。
里面的花草树木各类古董陈设,皆是清雅,一看就是林青黛的喜好。
“今晚你就住黛黛的房间,你先休息会儿,晚膳好了我来叫你,我们一起用。”
“嗯。”
林言森将季与京安顿好了便离开了,偌大的院落只剩季与京一人。
他深入林青黛的世界,她离开这个院落已经一年多了,可这里仍是整洁,近乎一尘不染。
林侯爷,在等待他的明珠归来。
他的黛黛,从小就被家人爱着。
也因此她比谁都知道什么是爱,亦敢一腔孤勇为爱奔赴。
“黛黛。”
站在空落落的花厅,战后的虚无感将季与京击中,他对林青黛的思念泛滥成灾。
他已经很久不久不曾抱她了。
静静地站了近半盏茶的工夫,季与京阔步出了小院。
朝着大门口去时,他的声音传遍林宅,“岳父大人,今晚就不陪您吃饭了。”
正在前院同陈擘说话的林侯爷:“……”
季与京太快了,没一会儿就出现在前院,和林侯爷撞了正着。
林侯爷面朝他,“干什么去啊?”
季与京朝他笑了笑,春阳不及的明朗,“回岭东接黛黛。”
娘亲和阿爷愿意来,就更好了。
林侯爷:“......”
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不懂事呢?
忍了下,没忍住,“国不可一日无君,这道理你读了那么多书不懂?”
“黛黛我让陈擘去接。”
陈擘频频点头。
季与京:“不用,我答应过黛黛,等一切结束亲自去接她。”
“岳父大人放心,我会快去快回。”
“走了。”
话落,笃定往前。
有没有正式登基,他都是这偌大国度的新君了。
他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啊。
林侯爷愁死了,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喊,
“这般任性,看黛黛回来被骂你。”
季与京在他视线的盲点,轻轻勾了勾唇,
骂就骂,他喜欢黛黛骂他。
哪天不骂了,他该担心了。
新君策马出城,身上还是入帝都时的那身衣裳,急切明晃晃。守城兵马已全部换成了宁东军,这会儿徐羡还没离开呢。
“老大,你出城做甚?”他站在城门口扯着嗓子喊,没有一点大将的自觉。
季与京:“回岭东,接黛黛。”
徐羡:“……”不愧是老大,至高王座都不及媳妇儿重要。
面上,朗声下令:“放行。”
季与京没有叮嘱任何,策马出了城。岂料才出没多久,远远瞧见了熟悉的马车朝他驶来。
他紧急控马停住。
黛黛回来了?
在他难抑思念的夜晚。
惊愕控住了季与京,他没能继续前行。
马车还在继续前行,又近了些,明月掀帘。原是为了瞧离城门还有多远,却没料到瞧见季与京的身影。他正高踞马上,怔怔看着马车。
“小姐,姑爷在外面。”
林青黛和程芝听了,眼中有惊喜一闪而过。
“停车,停车。”
马车停住,林青黛下了车,程芝没跟下去。
她甚至吩咐车夫前行,往城里去。
小夫妻分别那么久,该聚聚了。
都是聪颖懂事的孩子,注定承受得比旁人多。好在结果是好的,漫长的分别过后他们终是团聚了。
薄薄暮色中,林青黛站在原地,是一步都愿意往前走了。
舟车劳顿,好累的。
这要不是前方是季辞,她不乐意动。
季与京也不需要她再走了,策马靠近她,继而朝她伸出手,“可否邀林二姑娘同行?”
林青黛迎上他的视线,不闪不避,“季将军要是愿意承认你出城是为了去岭东接我的,我便答应你的邀约。”
还是那个林二姑娘,亏是一点不肯吃的。
“我承认。”
“承认什么?”
“承认我出城是因为难抑思念,想前往岭东接林青黛。”
“林青黛,我很想你。”
姑娘被取悦,终于肯满足他的愿望。
她像从前,双臂大张,轻纱摆荡,勾出的涟漪惊艳了夜色。
也轻易抹去了季与京在战后生出的虚无感。
黛黛能接住他,一次又一次。
“我要你抱我。”
季与京当即俯低身,控住她的纤腰。
裙纱摇曳,林青黛已在他怀中,当熟悉的香气沁入他的鼻翼间,他顿时生出了一种类似于尘埃落定的安稳感。
他忍不住把头埋入她的肩胛骨,贪婪地吸取她的气息。
林青黛没再闹他,过了许久,才说,“辛苦了,季将军。”
“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岳父要是骂我,夫人要帮我说话。”
“你怎么着林侯爷了?”
季与京详尽地说了,其间,策马回城。这一程,他慢得很,怕太快颠到了林青黛,也是舍不得她太快离开自己的怀抱。
城楼之上,徐羡看到老大抱着媳妇儿,心酸,“啊,什么时候我才能有个媳妇儿。”
“我这么帅气又能打,还有将衔在身,怎么就没姑娘看上我呢?”
“可能你太能吃了?”
“放心吧。老大说了,战后让夫人亲自为我们张罗相看,你别到时候吓到不敢去就行。”
秦逸宁和从新不知道何时上了城楼,看着人模狗样的,奈何嘴欠得很。
怪不得都找不到媳妇儿。
……
时光无声流逝,七月至。
新帝登基大典安排在了七月十六,那日大吉,诸事皆宜。
岭东守护神,终成偌大国度的守护神。
民众并未见过他,但人人都知道他。
他们笃定,他能将他们照顾得很好。就像过去的那些年,岭东穷归穷,但家和人齐。
一派欢喜中,有人默默地出了家,奔着帝都而来。刘同安,吴庭善,林青毓,慕清槐和冷伽蓝,还有那些早已隐世又被林二姑娘请出山的各界大能.......
偌大国度,万民齐心,共赴一场盛世。
零零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