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斩神(12)第一缕晨光穿透雾霭之时……
陈祈明见识过梁有依飞镖的本事,那枚鎏金物件到了他手上就成了一体两魄的影子分身,百发百中,从不落空。
曲臻遇险的当下,陈祈明断定梁有依不会无所作为。
地上的血羽令只是一个暗号,相当于山匪动手前的摔杯,府卫拾起血羽令的瞬间,便是梁有依出手的时机,而若他出手,目标只会有一个。
——苏牧。
苏牧眼下立于曲臻右侧,且处于卢峰挥剑能及的范围之内,若旋标飞向苏牧,卢峰定会用剑去挡,届时,曲臻便有了抽身的机会。
只是,曲臻眼下受了伤,梁有依又离她太远,若要创造出足够她逃离卢峰股掌的时间,定要有人冲上去制服她身后的府卫,但旋标一出,成败只在转瞬之间,人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陈祈明想得没错。
侍卫甲弯腰拾起血羽令的瞬间,一道金辉森然划破夜雾。
——“冰轮!”
随着陈祈明一声令下,一头大若牛犊的白狼飞纵而出,白影如电,碧瞳森竖,低吼着朝卢峰左侧的府卫凌空扑去,利爪挥处,玄铁胸甲竟如腐纸般撕裂......
队首的卢峰登时反应过来,他收刀向前,试图在旋镖撕破苏牧喉咙前将其挡下,与此同时,曲臻将他挣开,奋力朝梁有依跑去。
“铮”地一声脆响,旋镖与剑刃相击,金红火花应声炸裂,可飞镖者腕力惊人,那镖被格挡后犹自嗡鸣不觉,回弹后斜入廊柱三寸,尾端悬着的金环仍在簌簌震颤。
侍卫甲前一刻还蹲伏在地上,未待起身,却听闻身后传来野兽的低吼与同僚们声声凄厉的惨叫,他惊恐回望,只见一名玄衣女子正朝自己狂奔而来,路过时飞起一脚猛地踹上自己的面门,到手的血羽令也紧跟着脱手,翻飞到了不知何处。
七尺开外,梁有依上前一步接下那枚血羽令,而后一把将曲臻拥揽入怀,她瘦弱的身子似乎再无气力,体重尽皆压在他身上,此刻也顾不得言语,只是伏在他怀里急促地喘息。
趁着卢峰等人与白狼周旋的工夫,梁有依将揽住曲臻的手下探至她腰际,发觉那里有大片温热的濡湿。
这一摸,他意识到她伤得不轻,已不能再等了。
“湮灭司全体听令,护送百姓从后门离殿!”
随掌门一声令下,潜伏殿内的黑袍旋即现身格挡在府卫与百姓之间,梁有依转身将曲臻交给身后的徐怀尚,在他耳边交代了句“要快”,后者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与李墨两个一人架起曲臻的一条胳膊,扶着她朝后门的方向去了。
曲臻如此被两个高她半头的前辈一左一右架着拖行出去半里,再度睁开眼时,发觉腰间不知何时被人裹上了一圈布帛,她举目四望,转头问徐怀尚道:“有依呢?”
“先别管他了。”
徐怀尚气喘吁吁地答:“后殿无人拦阻,想来是那小子已和梅将军谈好了,百姓中也有不少伤者,咱们得先出去再说。”
“那苏牧呢?”曲臻又问:“他死了吗?”
徐怀尚道:“像他那般狠戾无道之徒,不论有无仙丹,都能长命百岁,你就别操心这个了。”
话音刚落,惊呼声四起,曲臻转过头,正瞧见一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冲破人群直奔后门而去,她眯眼细看,认出马背上坐着的人正是苏牧,紧接着,周遭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喊。
——“是朝廷派来的官兵!官兵来了!圣上英明!咱们有救了!”
“是霍尚书他们!曲小姐,他们成功了,圣上派兵了!”
听闻喜讯,徐怀尚放开曲臻的手,一把抱起身旁的徐兰,加入了这场狂欢。
劫后余生的义士们开始奔走呼号、相拥庆祝,不少人抱着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喜极而泣。
曲臻孤身立于人群之外,不知该如何告诉他们,今夜救下他们的并非官兵,亦非圣上,而是浴血奋战的黑袍,是冒险打开后门的影四,是膳房里的那把火,以及陈星手里的吹箭。
“曲小姐,眼下还是疗伤要紧。”
众人欢呼雀跃之时,李墨在曲臻耳边低声道:“郁塞山脚下的马车里有我们带来的药品,出了殿门,还有赶路用的马匹。”
曲臻却摇了摇头,浅声回了句,“不急。”
缓和片刻,眼下她已恢复了不少气力,腰际的镇痛转为酥麻,能流的血,想必也流尽了。
人证物证确凿,朝廷官兵一到,轩辕宴上的罪行便再难开解,苏牧深知自己难逃一死,于是落荒而逃,以求保全性命。随着他的离开,那些府卫便不会再卖命与湮灭司作战,梁有依安全了,孩子们也救下了,可那害死父亲与陈先生的罪臣,就该如此一走了之吗?
她之所以走上这条路,本就是为了复仇,而遥想方才,提到毒杀父亲一事时,澄玄殿内那位衣冠楚楚的尚书大人脸上,似乎并没有悔意。
苏牧的马很快,且在望南国四处皆有残党相照,过了今日,他大可借万贯家财藏身于朝廷鞭长莫及之处,锦衣玉食、逍遥余生,正如徐怀尚所言,他撇下妻儿孤身潜逃,为的便是长命百岁,而身为一介布衣的她折腾了这一番,断了手指也舍弃了姓名,今夜一过,更是只能与梁有依隐于江湖,再无法以真面目示人,凭何那坏事做尽的苏牧却能全身而退?
这仇,此刻若是不报,怕是就再无机会了。
不远处,听闻官兵入殿的那刻,陆湘儿竟上前抱住了陈祈明。
这一路若非有他和军中同袍照应,准不会如此顺遂,而她在稚童中唯一熟识的陈星,到头来竟是他口中那位“世上仅剩的亲人”,此中缘分叫陆湘儿惊异,冥冥中也将那张划着刀疤的面孔瞧得更顺眼了些。
陆湘儿抱住陈祈明后,立马意识到此举不妥,便又后撤着与他拉开距离,笑容带着些许局促地念叨起来,“曲臻呢?方才那圈布帛缠得不好,我得帮她重新包一下......”
她说着转身环望,丝毫没注意到陈祈明那张泛起红晕的老脸。
目光流转之时,她却瞧见曲臻正闷头朝远离人群的方向跑去,途中还一把将祝小五手上的长弓和箭筒夺了过来。
巧合的是,在那封以稚童口吻写就的信上,曲臻曾杜撰出一处崔兰星藏身的马厩,而就在临近轩辕殿后门的库房角落,竟当真有这样一间马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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