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不一样,我不习惯别人一提起我就说我状元娘子是他的夫人,好像没了他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谢九九这会儿其实已经不怎么生气了,不光不生气甚至还有点儿心虚。她也知道自己那天拿状元楼把裴元哄得有多高兴,今天就让他有多生气。
要是换做自己是他,这会儿人都得给他拆了。但堵在心里那口气就是下不去,谁来劝说都不好使。
“那以前在容县的时候,人人都说他裴元是你谢九九的姑爷时,人家可没这么想。”
于氏确实是没明白谢九九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在她心中自己就是沈霁的妻子两个孩子的母亲,沈霁中了进士自己便是进士娘子,这怎么能说什么都不是了呢?
但不明白归不明白,她也没想非要跟谢九九掰扯个分明的意思。
自己跟她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即便谢九九抛下一切事事以裴元为先,哪怕自己扔下老家的一切再不管公婆和爹娘有意无意的抱怨和不满,也要跟着来京城不再回家。
“他的倚仗是他的学识,书读进心里了就谁也抢不走。我的倚仗是云客来,云客来没了我心里就发虚……”
谢九九盯着把玩在自己手里小巧玲珑的茶盏,嘴里说着绕圈子的话,听得于氏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得直起身子冲谢九九身后招招手。
“状元郎既来了,我这外人再留着就不合适了。你来你来,九九这话不该跟我说,你俩有什么话赶紧的说明白,省得阿满一天八遍的问我,她爹他娘这是怎么了。”
于氏走得潇洒干脆,留下裴元和谢九九隔着桌子和烛火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谁也不肯先低头。
谢九九整个身子都往里侧歪着,只有白皙漂亮的颈子往外斜着,半垂着的目光正好能顺着烛火的影子看见裴元的靴子和袍子,还有自己做的荷包,与荷包上依旧绣工很勉强的并蒂莲。
不敢擡头,不想让裴元知道自己在偷偷看他。但即便是不看他那张脸,也能猜到裴元现在脸上的表情有多愤愤委屈。
“偷看什么,人家外边的女娘看我都明晃晃的,你这正主怎么还不敢了?”
两人斗气总有一个要先服软,裴元坐在书房的时候,心里跟自己说了一百遍自己是个男子本就该让着妻子,依旧拗不过心里那股劲儿。
直到这会儿看见谢九九理直气壮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一下子就彻底软下来,“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非要把状元楼那块匾收起来,我想听你亲口跟我说。”
“谁明晃晃的看你了,是谁家的姑娘?”可惜,两人的重点压根没在一个点上。谢九九猛地一擡头,眉毛都要挑飞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之前怎么没跟我说。”
“你看你看,都小气成这样了,还非把我的状元楼给撤了。”
裴元见谢九九这幅做派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扬,“是三天前徐裂云的飞觞局,叫了好些乐女来作陪,我是状元郎她们个个都要往我这儿多看几眼。”
“我没让她们近身,怕染了脂粉气回来被你知道。”
“要没有今天的事,这事你就打算瞒过去了是不是。”
谢九九有些不高兴地拿手指戳在裴元腰上,十分不满他瞒着自己这件事。
“那我要是今天不去店里,你是不是也打算一直瞒着我匾的事。”裴元一点儿也不大方,锱铢必较地继续追问谢九九。
“我跟你不一样。”谢九九终于站起身直视裴元,“外边都说你可惜了,当年要是再等一等就能等到关家人去容县找你,也不必为了考试的银子入赘给我。”
“明明是你自己答应的入赘,明明我俩成婚孩子都有了,凭什么他们一句可惜就说得我占了你多大的便宜一样,我就像个贼!把你这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给偷了!”
“那也是我愿意的,他们说什么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原来症结在这儿,裴元心里那颗酸溜溜气鼓鼓的心一下子就平复下来。原来跟谢九九做夫妻,不止自己一个人患得患失,这样的滋味真不错。
“他们只看见我人前风光显贵,状元府邸那么好那么大。
却没见过我浑身上下凑不出二两银子的样子,老宅那房子雨天漏水晴天漏风,住在里面每天一睁眼最怕的就是老高跟我说,今天又有哪里漏水要补。
他们不懂我,你却不能伤了我的心。”
现在再说起当年的事,裴元甚至还能笑出来。谢九九却终于绷不住落下泪来,憋在心里说不出的苦和着眼泪一起往外淌,生生把裴状元的衣襟都哭湿了。
稀里糊涂趴在裴元身上哭了一场,哭得比当初亲娘要把自己从家里分出去还撕心裂肺,唬得裴元一晚上抱着谢九九没敢撒手,就连半夜起夜,都牵着她让她坐在捎间外头等着自己。
小小一个停云斋里闹得再吓人,第二天的日头也照样升起来。睡得昏昏沉沉的谢九九早就醒了,就是不愿意睁眼,昨天自己那动静闹得那么大,太丢人了。
她不起床,裴元也就跟着赖。连着睡了两个回笼觉,直到听见两人的肚子都咕咕直响,实在躺不住了这才抱着谢九九从床上坐起来。
“还不打算起床吃饭?阿满可已经偷偷进来看咱们好几回了。”
“吃不下。”
谢九九口是心非,软了骨头一样趴在裴元身侧,双手紧紧箍着他的手臂,“你看看我眼睛是不是肿了?”
“肿得挺厉害的,今儿别出门了。”裴元手背比手心凉,擡手把手背轻轻贴在谢九九眼睛上,“我今天也不出门了,就在家陪你。”
“那不行。”气生过了,话虽然没有说得那么直白,但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堵在心里的那口气不知不觉就散了个干净,“我今天还得见人呢。”
“见谁啊,云客来有老潘他们看着,你不用天天过去。”也不能天天过去,裴元如今已经授了官,他不能从商,谢九九作为他的妻子最好也不要从商。
所以虽然她是东家,但京城云客来的掌柜其实是老潘。谢九九如今也成了旁人嘴里的太太奶奶们,再不能做天天守在饭馆里的谢大娘子了。
“不去云客来。”谢九九对此倒是不反感,人嘛总是在往前走的,哪能一辈子就守着一个小馆子呢。万一以后自己有本钱再看别的饭馆了,难道自己还能分身不成。
“我有件事是不是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
谢九九擡头去看有些神情有些懵的裴元是真心虚了,昨儿光顾着吵架,该说的正事反而忘得一干二净,这下可完了。
“我说了你可不许跟我着急。”谢九九伸手握住裴元的腕子,另一只手覆在他心口来来回回的摩挲着。
“你说你说,你先说我听听。”裴元忍不住挑起眉峰,这么多年夫妻了谁还不知道谁,哪能这么容易让谢九九糊弄过去。
“就是、就是我月事上个月没来,这个月又没来,怕是又怀上了。本来昨天想跟你说,请个大夫回来瞧瞧,谁知你回来就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你一吓唬我我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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