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这些年在刺史府受的苦,比她在丞相府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遭遇这些劫难,无异于死而复生。
一个经历过生死的人,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风吹着珍珠流苏摇摆,柳舜华摸着脖颈间的璎珞,久久沉默。
表姐的铺子赶在夏至这日开张。
柳舜华提前让大表哥在招幌上画了一些美食,高高挂起,又特意拿了些好看的糕点摆放在门口,来吸引路人脚步。
二表哥与陈莹主动请缨,负责跑堂叫卖。
贺玄度借口是半个东家,自掏腰包,在门口放了个陶罐。放言,凡能以钱入罐者,店内花费免半,否则便要购甜粽一个。一时,人潮涌动。
一群人忙前忙后,好不容易熬到日落,店铺内的客人越来越少,才有机会喘口气。
陈茵颤抖着手数着钱,仅仅一日,足足挣了五千钱,能抵得上他们全家一个多月的口粮。
陈莹与柳棠华双双抱着陈茵的胳膊,不停地摇晃着,“陈掌柜,日后飞黄腾达,可千万别忘了我们啊。”
陈茵被她们逗得哈哈笑,半日的疲劳瞬间无影无踪。
正说笑着,便见有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来。
来人一袭白衣,举止优雅,脸上挂住浅笑,让人如沐春风。
柳舜华眉头一皱,又是贺玄晖。
正在埋头吃着桂花酥酪贺玄度缓缓擡起头。
贺玄晖微微一笑,“陈掌柜,恭喜开业。”
陈茵赶紧站起招呼,“贺大公子,请坐。”
贺玄晖不动声色,寻了个离柳舜华近些的地方落座。
柳舜华心中涌起一阵恶心,微不可察地往旁边挪了挪。
贺玄度端着碗,长腿跨过椅子,移到贺玄晖对面,“兄长这么忙,还有时间过来?”
贺玄晖看了他一眼,“案子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再有十余日,便可结案回长安。”
陈茵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贺大公子过来,可是为了前刺史一案?”
贺玄晖摇头,微微一笑,“自然不是,只是听人说,街上新开了一间甜品铺子,东西尤其好吃,便想过来尝尝。”
陈茵松了一口气,问:“不知贺大公子想吃点什么?”
贺玄晖随口道:“随意些便好,将你们这的招牌上两道即可。”
点心已经全部收起,陈茵应着,转身去了后厨。
贺玄晖看向一旁的柳舜华,笑问:“柳小姐什么时候回长安?”
柳舜华本打算表姐这边顺利开业后便回长安,算起来也是十日后,于是含糊道:“过些时日吧。”
贺玄度坐直,挡住柳舜华,笑道:“兄长偏心,怎么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回?是不想我回吗?”
贺玄晖收回目光,温和一笑,“二弟既这么说,那兄长便问,你预备何时回家?”
贺玄度:“和兄长差不多,十余日左右吧。到时,说不定还能一起结个伴。”
柳舜华看到贺玄晖便觉心口憋闷,寻了个借口去帮忙。
才到后厨门口,陈茵便端着一盘甜点过来。
柳舜华并未在意,侧身为表姐让行。
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擡头,瞳孔剧缩。
表姐端的是枣泥山药糕,贺玄晖他不能吃山药。
前世,有次贺玄晖误食了她送的山药糕,险些窒息,她因此被丞相夫人痛骂一顿,关在祠堂一整日。
柳舜华慌忙转身,表姐已将甜品端上桌,贺玄晖举着木匙,正将糕点往嘴里送。
不行,贺玄晖若在此出事,表姐的铺子算是毁了。
再过去阻止已经来不及,情急之下,柳舜华喊道:“不要吃,有山药。”
众人一惊,一头雾水望向柳舜华。
贺玄晖的手顿在空中,许久,他缓缓将木匙放下,“柳小姐怎知,我不能吃山药?”
柳舜华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贺玄度沉默许久,缓缓转过身子,静静地看着柳舜华,等她一个解释。
柳舜华看着众人,一时头脑混乱,根本不知要如何开口。
许久,贺玄度垂头,轻笑一声。
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日她说,他们兄弟二人相似,还有此前,她看他的眼神。
原来从始至终,柳舜华在意的,只是贺玄晖。
他默默放下手中的木匙,一言不发,转头走出铺子。
彤彤夕照如火,包裹着贺玄度落寞的身影,挺得笔直的身躯透着莫名的决绝。
柳舜华心底蓦地一阵恐惧。
她怕极了,她怕贺玄度这一去,便再也不回来了。
高柳鸣蝉乱纷纷,街头落花急簌簌。
柳舜华却再也听不到其他,看不到其他,眼中只余贺玄度。
不管屋内一头雾水的众人,等待着回答的贺玄晖,她不管不顾地飞奔着追了出去。
贺玄度走得极快,柳舜华追上的时候,他已经过了桥头。
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他身子一顿,终是停住,缓缓回头。
桥边柳枝随风摇曳,柳舜华站在树下,双眸氤氲着雾气,紧张又无措。
贺玄度心上一痛,开口道:“柳舜华,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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