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她诉说天马行空的并不能实现的工艺。
更喜欢她需要自己。
贪婪如藤蔓破土而出,攀着竹竿生长,爬满院落,肆意绞杀其他生灵。直至她看到他那刻,已筑成坚不可摧的绿墙。
宋十玉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像是这样就能与她独处时间长些。
可路终会有尽头。
遥遥望见金铺那刻,他知道,快要结束了。
金九趴在他背上,凑近吸了一大口他身上的苦药味,气息洒在他耳畔,夸了句:“宋十玉,你好香。听伙计说你每日沐浴,用的什么熏香?给我点。”
他不回答,耳朵却慢慢红透。
在金九下一句略带调戏的话语说出之前,宋十玉总算开口,唤了声她的名字:“金怀瑜。”
“嗯?怎么了?”金九心血来潮,“时间还早,去喝点糖水吗?转过前面那条巷子,有一家开了快二十多年的铺子,那里的肉菜也好吃!”
宋十玉不答,低声说:“我给你买了些东西,不贵。你……拆开来看看吗?”
金九困惑地看了看他,目光移向自己手里的纸袋:“你给我买的?”
她还以为他又嫌巫药苦,出来买蜜饯呢。
宋十玉轻轻放下她,将油纸伞接过,“嗯”了声。
他声音太轻,金九差点没听到。
望着手中的纸袋,金九试探着打开口子,不等她打得更开,宋十玉忽然后悔,捏着袋子道:“算了,你别要了。这些东西太便宜,我,我路过卖货郎那买的,明日我再送你些好的。”
金九见他手足无措地想收回袋子,平静地问了句:“多好算好?”
“至少……不是十文钱的东西……”
她配得上千两工艺,而不是这廉价的发带,和一根珍珠发钗。
“我时常接触以金计的金器首饰,好东西我见过,还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你打算下血本给我送司空见惯的东西吗?”
“……嗯,你配得上,我想送你这样的,更合适。”
金九微微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拿手背去碰他额头。
被雨丝濡湿的额头微微带点湿凉,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呢?
她们之间,她才是该给他花钱的那个吧?
替她处理金铺事宜,偶尔陪她胡闹,贴心稳重。
他孤身一人在外,从不提家人朋友,而今居然说出要给自己买贵重首饰。
金九看了他好一会,才道:“你认为好的,我并不需要……”她上前一步,将他抵到巷道砖石上,“你时刻想念我的心意现在就在我手中,你确定要收回?”
应是在外走了许久,他微卷的发尾稍稍湿润,落在金九手中,是毛茸茸的触感。她不自觉摸了又摸,轻抚在他背上,像是不安分的猫爪。
宋十玉不知怎的,明明年长于她,却在面对她时总是落下风。
他叹口气,认命道:“你拆开吧。”
买都买了,说也说了,送亦送了……
事到如今,遮遮掩掩倒显得小家子气。
油纸包缓慢打开,率先扑来的是新鲜花香。
他不知道从何处摘下的玉兰花枝上还沾着些许露水,欲开不开。
金九捏着花枝提起,清晰看到底下石榴红的发带,颜色鲜亮却不惹眼,简简单单没有乱七八糟的暗纹。连同珍珠钗一起,被悉心绑在树枝上。
送礼人文雅,连带着这种普普通通的东西都别出心裁。
她捧着这根花枝,露出了笑意。
宋十玉这时才放下心来,生怕她不喜。
他默了默,看向她随意束起的小圆髻,轻声问:“要试试吗?”
“啊?”金九反应过来,笑道,“好!”
她拆下发带和珍珠钗,将玉兰花枝握在手中,背过身让宋十玉梳理自己的发。
宋十玉看她没有扔那根花枝,不由问:“怎的不丢?”
“我要把它带回铺子,栽在后院,嗯……就栽在我金工房后边小花园。”
她晃了晃花枝,上面的露水被她甩落,淋湿指尖。
金九感觉到宋十玉将她发髻拆下,十指温柔地穿插在发间。
她没想到他是把她的发全部拆下,顿觉有些难为情,嘀咕道:“我昨夜没洗头……”
“干净的,放心。”宋十玉抚摸她的发,将其中打小结的发拆开。
她就在自己身前,安安静静地站着等他束发。
宋十玉忍住想要触碰她脸颊的冲动,动作又轻又缓。
他发现她发梢有修剪过的痕迹,还有火燎过的碎渣,抿抿唇,温声道:有空的话,我替你修剪吧。
金九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眨了眨眼,这才想起自己在金工房时稍不注意就被柴火金水烧燎的头发。她正愁没人替她修剪,丫鬟总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剪也是稍稍剪个一星半点。
她应了声好,决定以后多到宋十玉那走走。
他什么都依着自己,跟他呆在一块很是舒心。
宋十玉要的就是想让她多来自己身边,发呆也好,不说话也好,只要与她一起,他的魂才算安定。
不紧不慢替她重新束好高圆髻,石榴红发带绑好漂亮的垂结,他拿起珍珠钗,缓缓推入发间。
未等金九转身,就听到他说了句:好看的。
没镜子,我要怎么知道宋郎君手艺好不好呢?金九摸了摸滚圆的髻。
发带穿插其中,隐约摸出编出了个蝴蝶形状,发带收起,两侧尾巴短短的,正好垂在后脑勺,不会影响干活。
去看看吗?他隐晦地邀请她,我是说,到后院,有红梅树的地方。
金铺有红梅树的地方只有他住的院落。
金九憋住笑,没有一口答应,摇摇头说:不去。
宋十玉敛眸,掩下失落的神色:嗯,那你忙吧。我……
未等他说完,金九拉起他的手:我们先去糖水铺买上些吃食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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