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扶着淋浴间的墙,闭着眼仰面向上的陆承光,任凭从头顶浇下来的热水冲淋。
胸腹残留的药膏,被他揉搓掉了,很淡的乳白色,随着水流,打着旋流进了下水道。
“嘶——”
即使控制着力度,也时不时会因为按压到淤伤而感到一阵钝痛。
冲了一会儿后,陆承光关上淋浴,随便擦了擦身上水痕,就披上浴袍,走出了浴室。在穿过客厅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撞见了晚归的辛苑。
凌晨四点多,不知去了哪里的辛苑,穿的是自己的私服,米杏色的麂皮绒夹克,脖子上还戴了条扑克牌形状的坠子。被夜风吹的散开有点凌乱的黑发,显出一种青年的俊逸来。
他左手提着个塑料袋,腮帮子鼓鼓的,咀嚼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他看到陆承光在看自己,闭口吞咽下去,抓着塑料袋的手往前送了送。
“炸藕盒——吃吗?”
“不了。”
被拒绝,辛苑也没什么反应,在沙发上坐下,捏着签子插了块藕盒塞进嘴巴,一面咀嚼一面问:“你今晚睡这?”
“嗯。”
也是怕被母亲发现身上的伤招来问询,陆承光这几天都准备在学校留宿。
但他睡不着。
平常他精力再旺盛,玩到一两点也该困了。现在再熬下去,天都要亮了,他还清醒的很。
想不通原因的陆承光心烦莫名,索性走到露台上去吹冷风。
吃完了东西,辛苑把塑料袋打包扔垃圾桶,准备回房时,听到露台上的响动,回头看了一眼。扶着栏杆的陆承光,正在眺望远处漆黑树影里错落的灯火,他的侧脸有点和平常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隐在阴影里,还是其他原因,平时情绪外露,总是锋锐张扬的脸,此刻看来,却有种截然相反的……
迷惘?
联想到这个词的辛苑咂了下嘴。
他实在不是多乐于助人的人,但他今晚心情不错,于是也就乐意散播一点善意,替迷茫落寞的超雄室友排忧解难。
“心情不好?”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陆承光并没有回答,反而在皱了下眉之后,回避似的道:“你还不去睡?”
辛苑本来就是夜猫子,年轻赋予了他充沛的精力,每天几个小时的睡眠对他来说就足够了,也是这个原因,他的时间更多流淌向自己的兴趣爱好。
陆承光没有正面回答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嘴唇弯了一下。
“有兴趣抽张牌吗?”
“我可以免费帮你看一次哦,只限现在。”
“我不信这个。”陆承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辛苑说:“就抽一张而已,你也没有什么损失。”
陆承光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没心情和他纠缠下去,而且如他所说,随便抽一张而已,也就松了口:“那抽吧。”
辛苑去房间取了牌,娴熟利落地洗了牌后,曲起四指压住牌一拨,牌就在露台的圆桌上一字展开。陆承光真搞不懂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皱着眉在圆桌对面看着。
“在心里想好你想问的问题,然后抽一张牌,抽的时候不要犹豫。”
陆承光伸手出去的动作顿了一顿——想问的问题?可是他没有什么想问的。
对面的辛苑,双臂支在桌子上,眼睛看着牌阵,静心等着他动作,陆承光见此也说不出不想抽了的话,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
十几秒后,他伸手抽了张牌,背面朝上按在桌面上。
“这张。”
辛苑没马上翻牌,而是说:“你想问的问题是什么?”
他刚才看陆承光神情郁郁,还以为是有什么烦心事,事实上陆承光说的跟他想的也大差不差:“我有个认识的人,我最近跟那个认识的人发生了点……摩擦,我想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个‘认识的人’,说的自然是杜从容。陆承光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现在只要一静下来,脑子里就不可避免地浮现出白天在医务室,杜从容让他脱衣上药的场景。还有后面邬启朔过来后,她给对方止血时,那副淡定,却给人极大安全感的模样。
陆承光发现,他几乎对杜从容一无所知,她好像会很多东西,先是拳击,再是上药止血。这些东西放在其他人身上陆承光都觉得不算什么,但放在杜从容身上,他就觉得——太酷了吧。
不仅仅是佩服,而是连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追随,等陆承光回过神来的时候,好像有电流通过大脑皮层,让他整张脸都红烫起来。
这种就连在他喜欢的人身上都没有感知过的感情,对他而言,实在太过陌生。他之前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也分辨不出是好是坏。
辛苑指尖一挑,把牌翻了过来。在看清牌面的瞬间,他眉毛跟着挑了一下,下垂的眼中,颇有些深意和玩味。
正位的圣杯1。
陆承光看不懂,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辛苑很少给人看牌,给陆承光看牌,本来也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居然会抽到这张牌。
正位圣杯1,通俗来说就是,感情王牌。
代表新感情的开始,对于人际关系是非常好的预兆,一般情况下指向的是新友谊,或者新恋情。
结合陆承光问的问题,和他的态度来看,八成是后者,而且显然,陆承光自己还没意识到这点。
只是喜欢看热闹,不代表想把自己牵扯进去的辛苑心思转了两个来回,突然走近拍了下陆承光的肩膀。他神情严肃,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郑重:“陆承光,你要有难了!”
陆承光:“……?”
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之后就要让辛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要有难了’,怎么个‘有难’法。然而无论他怎么追问,辛苑都不肯再说了,只给了他一句忠告——
“你最近小心点吧。”
陆承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好像在揣度他话里的真实性。辛苑坦然得很,任由他打量。
看了半天,实在没看出什么来的陆承光放弃了,转身回了房间。
听到关门声,辛苑终于憋不住了,擡手抵住额头,肩膀抖动的笑出声来。
好一会儿他才止住笑,一边收起牌,一边碎碎念:“我可没有骗人。”
毕竟爱情,怎么就不算一种劫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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