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沂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有些烦闷。他呼出一口气,提着保温袋进了厨房,拉开冰箱门,然后把东西一股脑地塞到了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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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灰色的衬布上,散落着鼠尾草和跳舞兰的无瓶插花,蓝紫色调与明黄色相映,制造出春和景明的自然灵动感。
坐在长桌边的邬启朔,用手指卷着从桌花里逶迤出来的龙柳枝,他头发又长了些,复住眉骨,上了银色亮片和细闪的狭长眼尾下垂着,美则美矣,却显出种恹恹的颓靡气质来。
一只做了法式美甲的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身着银色缎面鱼尾裙,戴满钻项链的女人低下颈项,凑近他的耳边,压低的声音很是不满:“今天这么多宾客在,你垮着张脸是要给谁看?”
“我应该教过你,这种时候应该笑吧?”
在母亲的要求下,邬启朔这才扯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个笑来。
今天他是陪同他母亲来参加她创办的奢侈品牌答谢VIC的晚宴,虽说算是他的主场,但是他没却没有一点主动权。
宾客陆续在服务人员的引领下进入大厅,看着母亲露出笑容前去接待,邬启朔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站起身,沉默地跟在对方的身后走了过去。
这种场合的社交无非是寒暄,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站在一旁,安静地充当着陪客的身份。
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地聊着,其中一位宾客却注意到了他,话题也随之转到了他身上。
“邬公子的这件外套真好看,是最新的款式吗?”
“您眼光真准,这是本次秋冬系列要推出的新款。”女人笑着道,“运用了20世纪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的中性英伦流行元素,适合派对和一些商务社交场合。”
“别说,花纹挺别致的,可惜我对中性风没什么兴趣。”
“这个门襟和手工刺绣的设计倒是很有意思的。”
邬启朔的母亲扶着他的后背,轻轻一推,他就被推进了人群中。像一个人偶,被人偶师抓着,最终被放进精致的展柜,受其他人评头论足。
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只在乎他被赋予的价值。
回首的邬启朔,看着母亲和他人相谈盛欢的场景——也许是聊到了开心的事情,女人擡手掩唇,眼底溢满了笑意。以前的他,会为讨得母亲欢心而开心,但在这一刻,他错开了目光,内心只余满满的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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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间里,坐在沙发上的尹知希,歪着头看手机,手机光照着他的脸,让他漆黑的眼珠都映入了蓝莹莹的光。
手机上,是宣听雨发来的,艺术品鉴定中心发回的白纸黑字的鉴定证书,以及拍卖公司委托拍卖的合同。
“仓库里的东西,我已经找人鉴定过了,都是真的,报价表也发给你了。”
“要走我家的拍卖会,可能会有点麻烦,但也不是完全不行。只是……你的这些藏品来源不明,未免被有心人查到,只能参加半个月后一场私人古董拍卖,来的宾客大多是最高等级的VIP,人数相对较少,私密度也会高一些。”
“大概率会被压价,成交后佣金是成交价的28%。”
“你自己考虑吧。”
听完对方发来的几条语音,尹知希打开委托合同,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就退出了,至于鉴定证书和报价表,则是连过目都没有过目。
他其实不怎么在意古董能卖出多少钱,父母去世后留下的遗产,一部分被他放在信托,另一部分拿去做了投资,经过一些不能为外人道也的操作,最终变成了银行账户上翻了几番的数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最不缺的就是钱,未来只要不过分挥霍,完全可以让他舒舒服服地活到晚年,还能给后代留下一笔可观的财产。
当然,前提在于——他真的会有后代。
尹知希会急着脱手,只是因为看到那些东西会想到父母,连带着心情也会变得糟糕而已。至于能够卖到什么价钱,老实说,他并不关心。
“没问题,等我把合约签好,周一拿到学校给你。”
看着这条新发过来消息,宣听雨的心情颇为复杂。
她对尹知希的印象,最开始只是家里贫困,但品学兼优的邻班同学,如果不是那一次尹知希主动接近她,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产生交集。
然而越是跟尹知希走得近,她就越觉得自己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一开始尹知希罗列出古董清单,要她帮他卖掉时,宣听雨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但在去了他家仓库,看到实物后,她才意识到,尹知希说的是真的。
她家毕竟是做拍卖生意的,自小耳濡目染惯了,那些东西的真假,她只需扫一眼,就能辨认个七七八八。但也正是因此,她才更加看不透尹知希的背景——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古董,出自一个无权无势的特招生之手,真的可能吗?
在这之后,宣听雨不是没去找人调查过尹知希的资料,但古怪的是,除了尹知希写在入学档案中的那些最明面上的资料,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查到。一个人的履历干净很正常,毕竟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清白的普通人,但是像尹知希这样‘干净’到查不出任何信息的,就不太正常了。
不想再去想这些事情,宣听雨按灭手机,丢在一旁,揉按着眉心,沉沉叹了一口气。
这次事情之后,她和尹知希就彻底搭上了关系,不管结果怎样,这都是她做出的选择。
希望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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