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往事想你之时便吹胡笳
左都候不是个痴傻的,他不会同黎洚一般将所有希望都押在魏时崇与他的“父子情分”上。
王廷这是要彻底将吏治整顿一番。
没了黎洚,下一个便是他。
只可惜他只有一个残了腿脚的病儿,这左都候府在外人看来也早已不似从前那般风光了。
他猜想着,魏时崇大抵不会着急动他。
朝中局势诡谲,瞬息万变,如支流汇入江海,轻易便能改了命数,人也一样,一朝得道登天,便也成了人上人。
可若是江海干涸,到头来岂不是一场空?
左都候恭敬跪在地上,任凭黎洚指摘唾骂——
“忘恩负义之辈!”
蔡泱冷哼一声。
“忘恩?如何便忘恩了?于柔伊上下来谈,承的也是王廷的恩!是王廷给了你们荣耀。”
“如今不谢王廷,”她眯眼,声音透着一丝决绝:“倒是要谢黎大人的恩?”
“岂不是本末倒置?”
魏时崇任用黎洚把控朝纲本就是犯了滔天的错,不过好在黎洚手中并无兵权。
不然千载春秋过后,世人论起魏时崇这个只知开疆拓土的武夫领袖,被奸臣蒙蔽双目,致朝局混沌不堪。
纵使她与魏时崇有千般功绩,只这一点,便能被后世戳穿了脊梁骨。
青史,是最不容亵渎之物。
钱财倒是好打理,若是有了私自豢养兵卒的权利,那如今这个场面,便是覆水难收了。
黎洚只觉头脑昏聩,眼前云里雾里不似现世,手颤抖的举在半空半晌也不知最终该指向谁。
最后落到了蔡泱身上,张了张口却没能再说出半个字来。
只顿感头痛,两眼一黑便向后倒——
有人去搀扶,魏时崇惊觉回头,心上一惊。
“义父!”
*
黎洚被送移到了偏殿修整,魏时崇请了医师来为他诊治。
气火攻心,发昏晕厥。
医师不敢多言语半分,留下药便匆匆退下。
魏时崇立在榻前看着黎洚,这么些时候,他竟从未好好看过他的脸。
与早先的记忆不同,黎洚的胡须与两鬓早已花白,眉间似是有一道怎么也合不上的沟壑,面上无一丝血色,仿若多年前就是这样,从没有过展颜的时候。
他自小便知自己寄人篱下,是黎洚心肠好才给他一个容身之处,还请了谌梵升来教导,他定要好好用功,就当是为了报答黎洚,更是为了他自己。
这么些年,他将黎洚当做唯一的亲人,从未想过他的半分不好......
蔡泱站在一旁,看着他有几分神伤。
男人自眼底流露出一丝落寞,不只是为着这么多年的义父子情分,还是忧心以后无人在朝中替他一力支撑。
她知道今日这般作为着实令他难受。
只是现下柔伊与东辰互市,东辰已许久未给她传过什么话语,她只能顾着柔伊。
柔伊内局如此破败,总有魏时崇在外披荆斩棘也挽救不了局面,只能逼他自行认清。
她轻叹一声,缓步走出去,将门合上。
琉霜在外等着她,手里持着一把油纸伞。
“殿下,外面下雨了。”
蔡泱颔首,两人出了殿门,雨势不减,颇有倾颓而下笼山罩水之意。
耳边“哗哗”声不停,她静静看着泥洼里片片涟漪,心上一阵兵荒马乱。
“琉霜,本宫记得,你自小便是双亲亡故?”
琉霜急着将伞支开给她挡挡雨丝,闻言只“嗯”了声问:“殿下怎么了?”
蔡泱抚着肚子,这几日,孩子总时不时的撒欢,她也满心欢喜,只觉得有了这么个血脉相连的孩子,日子都有了盼头。
亲情骨血,实在这世上最隔不开的。
一家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没了这层关系,只要血缘在,便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琉霜不知方才前堂发生了何事,也不知蔡泱问的是何意。
只是见蔡泱心事重重,便坦言:“虽然奴婢无双亲,可自小被叔父送进宫,得了恩赏能伺候长公主殿下,这么多年,奴婢早将殿下当做了最要紧的亲人,生死相随,绝不离开殿下。”
她紧紧握着伞柄,看着蔡泱,目光炯然。
蔡泱忽的一笑,两人往前走着,她轻叹一声:“本宫只是再想亲缘这层关系,到底是怎样的。”
琉霜抿唇,轻声:“奴婢不懂,只是觉得亲缘是隔不开的,像东辰后宅妾室子女,自小便要被抱进主母房里,可就算是过了十几年,子女也定是会思念生母,觉得生恩大于养恩,主母也未必会尽心里养育庶出子女,只是一心扶持嫡出罢了。”
蔡泱闻言愣了愣神。
主母毕竟不是生身之人,纵使庶出子女承欢膝下,也没几个会真心养育的。
黎洚也是如此吧。
可魏时崇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何况自小无双亲疼爱,生身母亲早亡,义父也不过是贪恋他能给的权势,如此想来,她夫君这前半生都是个可怜人。
无人真心照拂疼爱,他的一片赤诚付诸东流。
所以才会如此神伤吧。
琉霜觉察出蔡泱的伤感,缓声问她究竟遭了什么事。
蔡泱摇头,继续往前走,一路无言。
到了寝殿,琉霜将晾晒着的衣物收了进来,便规整便抱怨:“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用的?外面下着雨,竟也不知将王上与殿下的衣裳收进殿来,白白糟蹋了这么多么衣裳。”
蔡泱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是本宫吩咐他们不得随意进来,许是不敢吧......”
“无妨,你将衣裳都抱来我瞧瞧。”
琉霜闻声走过去,蹙着眉:“受了潮,得等个晴日再晾晒一番了。”
“将本宫的针线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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