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专门将汉王府一处侧殿给清了出来,大摆宴席,足足宴请了龚卫华等人十天。
虽然他没有亲自出面,但还是轮流让城内各级官员,以及一些士绅名流作陪。
一连十天,汉王府内灯火通明、饮宴不断,简直是热情得不能再热情了。
而龚卫华等人,突然见到成都官员的态度来了个大反转,一开始也是心里打鼓,万分警惕,生怕中了什么圈套。
但连续多日,除了饮宴作乐,听曲看舞外,对方也不再提什么“划界而治、岁币百万”的苛刻条件了。
反倒是在酒酣耳热之际,不断有官员士绅,“无意”间向龚卫华提起,什么“汉王其实也不想再动刀兵”、“若能得朝廷承认,安居王爵亦足矣”、“和谈大有希望”之类的话语。
在一番糖衣炮弹的连续轰炸后,龚卫华一行人也渐渐放松了警惕,开始思考起来:
莫非这四川贼子,真的被朝廷天威给吓住了?
还是,其内部有主和派,想要安稳度日?
眼见时机差不多了,江瀚派出了赵胜亲自出马,让他与使团再次商谈议和。
又是一场夜宴,珍馐美馔,歌舞曼妙。
酒至半酣,赵胜屏退左右,摆出了一副推心置腹的的模样:
“公公,经过这几日深思熟虑,以及我等臣工的反复劝谏,我家王上的态度……似乎有所松动。”
龚卫华闻言精神一振,连忙放下酒杯:
“哦?”
“不知汉王有何条件?”
赵胜提杯解释道:
“王上的意思是,和谈可以,但得加钱。”
“十万两太少了,改为白银二十万两,绸缎二十万匹,这是底线了。”
“另外,互市必须开放,我川中缺马,急需购置。”
“只要朝廷应允,我军便可暂停一切行动,与朝廷共商和平大计。”
龚卫华听了,心中惊喜万分。
虽然二十万两银子、二十万匹绸缎依旧是个大数目,但比起之前那离谱的“岁币百万”,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莫非自己这趟差事,真有成功的希望?
要是能谈成,回去之后必定是大功一件,自己在皇爷面前也能露个大脸。
他正要开口应允,但赵胜却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
“公公,这和谈一事,毕竟千头万绪,涉及方方面面,非一日可成。”
“往来文书,请示汇报,都需要时间。”
“然而,眼下却有一事,关乎和谈成败,甚是棘手啊。”
龚卫华心中一紧,连忙追问道:
“何事棘手?”
赵胜叹了口气,解释道:
“公公有所不知。”
“朝廷在云南的兵马,与我方素来不睦,边境摩擦不断,规模冲突时有发生。”
“此前我听,黔国公沐天波已经在曲靖一带囤积了大量官军,想要对我四川发动进攻。”
“云南的地方文武官员,不知朝廷有议和之意,若是其贸然进攻我四川驻军,恐怕会挑起更大的争端。”
“届时战端重启,血流成河,这和谈可就毁于一旦了。”
“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恐怕公公您不好交代啊。”
龚卫华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帮人态度突然转变了,原来是云南的黔国公府发力了。
他这趟出来是秘密议和,云南方面肯定不知情。
“那……赵主事的意思是?”
赵胜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
“为了促成和谈,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还请公公以钦差的名义,亲自前往云南曲靖一趟,并向当地文武官员,传达朝廷和谈的意思。”
“不需要明发上谕,只需公公以钦差身份,私下暗示即可。”
“想必那些地方官员,会明白其中利害,暂时保持克制。”
龚卫华闻言,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这……赵主事,非是咱家不愿。”
“只是这和谈一事,本就是皇爷密旨,朝中诸臣,一概不知。”
“要是咱家贸然前往曲靖,将此事透露给地方官员,万一传扬开来,恐怕会激起朝中非议。”
“弹劾的奏章,怕是立刻就要堆满皇爷的案头啊……”
龚卫华也不敢轻易开口,他深知此事风险,万一处理不好,他就得沦为替罪羊。
赵胜闻言摆摆手,故作轻松道:
“公公多虑了,此事并不难办。”
“不需要您明,您只需要借巡视地方、宣慰军民的由头,暗示他们近期朝廷或有方略变动。”
“让他们谨守疆界,勿要轻启边衅即可。”
“再了,云南山高路远,消息一时半会儿也传不出去。”
“届时,公公便是促成和谈、消弭边患的首功之臣!”
听了这话,龚卫华沉默不语,心中挣扎不已。
他这趟出来前,皇上虽然没有明确交代,但其中意思也清楚。
如果谈不成,也要尽力拖延和谈时间,牵制四川叛军,为朝廷中原剿匪争取时间。
但如果自己能真的谈成,哪怕只是暂时的停战,那也是大功一件。
再加上最近这十天,成都官员态度的大转变,以及赵胜此刻提出的问题,都让他已经笃定,四川方面是真的有意和谈,至少是愿意暂时停战的。
去曲靖走一遭,虽然有些风险,但如果能确保后方无事,自己回去也好交差。
毕竟,“首功之臣”这四个大字,可是让他眼馋得紧。
权衡利弊后,龚卫华最终下定了决心,重重点头:
“行!那就依赵主事所言。”
“咱家先派人将消息送回京师,禀报皇爷。”
“然后就亲自出发,前往曲靖一趟,务必稳住云南局势。”
赵胜听了,兴奋不已,举起酒杯朗声道:
“好!公公深明大义,顾全大局,赵某佩服!”
“那就一言为定!”
“公公放心,此行路途不便,我等会派遣兵士一路护送,定能保卫公公安全无虞!”
罢,他一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抬上来两个沉甸甸的木箱。
箱子打开,里面满是白花花的官银,在烛光下闪烁着诱人的银光。
见着这满满两箱银锭,龚卫华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对着赵胜笑道:
“赵主事客气了,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皇上嘛!”
“咱家定然尽力而为。”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饮宴结束后,赵胜不敢耽搁,立刻将消息报告给了江瀚。
江瀚闻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鱼儿总算上钩了。”
于是他立刻开始挑选,负责此次“护送钦差”的主将人选。
挑来选去,江瀚最终决定让黑子出马。
如今军中的几位大将,只有曹二和黑子两人得闲。
虽然还有一邓玘,但他毕竟是新降之将,江瀚还是不敢完全放心。
只有心腹中的心腹,才能去执行这趟高度危险的任务。
命令传下,黑子很快从城外的军营赶到了王府。
江瀚也不废话,直接向黑子详细阐述了他的计划。
“这个计划,分为明暗两条线。”
“其中明线就是你,我打算借护送钦差的名义,让你部潜入曲靖之中。”
“你将率领一支精干卫队,一路护送那个死太监进入曲靖。”
“人手你自己去挑,不要太多,两百到三百之间即可。”
“记住,这些人必须是最精锐、最悍勇的精兵,要配备最好的兵甲武器。”
他顿了顿,详细解释道:
“到了曲靖一带,你的核心任务就是周旋。”
“你部需要利用龚卫华的身份,打着朝廷的旗号,暗中散布消息,朝廷正与四川和谈,边境即将和平。”
“要想尽办法让曲靖的守将、官兵们放松警惕,以便我大军突袭。”
江瀚指着舆图上的贵州和四川行都司两地,继续道:
“等你部进入云南后,邵勇和李自成的两路大军,会从贵州和四川两路并进。”
“趁着明军防备松懈,大军将以最快速度突破边境,直扑曲靖而来!”
“他们的动作会很快,你要做好准备。”
他紧紧盯着黑子,语气十分严肃:
“等大军出动后,你部就要在城中制造混乱,趁机夺取曲靖城池。”
“此次任务最困难的地方,就是把握夺城的时机。”
“这个时机非常重要,如果动手太早,李自成和邵勇的援军来不及赶到,你们孤军在城内,风险极大;”
“而如果动手太晚,我怕明军有所防备,加强城防,导致里应外合的计划失败。”
“其中时机,全靠你自己把握,难度不。”
他拍了拍黑子的肩膀,沉声道:
“这趟任务非常艰巨。”
“但只要成功了,咱们就能以最的代价,迅速打开云南门户,为后续平定云南打下基础。”
“我就交给你了。”
黑子凝神静听,仔细把江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都牢牢刻在脑子里。
等确认记下后,他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王上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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