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至是满肚子的委屈说不出来,带着笑看着易安安,也不敢去撩母亲的手,只能忍着痛,无奈道,“那妈说要我怎么做?”
景臻正趴在床上看闲书,敲门声一连两下门就突然被打开,刚皱起眉想谁这么冒失,转头一看整个人都抽了一下,浑身上下疼个遍后才想起来把书藏到枕头底下。
景至走到他旁边,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从枕头下抽出那本《论美国的民主》,揶揄道,“挺闲。”
景臻这才敢顺着声音向上投去目光,叫了声哥。从昨晚就想着景至来看他,真的站到面前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知道错了。”
景至笑了,他不知道是该庆幸叛逆期的景臻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该难过,他憋了那么久也只有这句话可说。
景至拉了椅子坐到景臻床边,“嗯,我知道。”——是“我知道”,不是“我知道了”
景臻心里稍稍松了一下,试探着,“哥很忙吧。”景臻是内疚的,这件事从开始就是他的错,却因为他不知错而越闹越大,最后却要景至来帮他收摊。
只是,景臻不知道,易安安也不知道的是,景至因为这件事的事后公关,三个晚上一共才睡了五个小时。他不来景臻这里,是真的没有时间。
景至的目光停留在他露在衣服外面的胳膊上的紫痕,试图让语气轻松一些,“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景臻的眼皮耷拉下来,“是臻儿的错。”
景至歪着头静静看着这个弟弟,本来小时候就那么黏人,糯糯的像个女孩,本以为过了青春期就会好一些,这样子倒是让景至想起了那个被人欺负了拉着他衣角往后缩的弟弟。
景至有些语重心长,“臻儿,公司的事,哥从头到尾都没有怪过你。”
“臻儿知道,哥是气臻儿不听教诲固执己见。”景臻仍旧带着几分惭愧,但已然从善如流。
景至揉了揉他的脑袋,却是一手汗,知道小孩难受地紧,声音软了,“长大了。”
景至看着眼眶慢慢开始湿润起来的景臻,并没有正声斥责,反而往椅子背上靠了靠,看上去更加随意,“臻儿,我希望你是真的对这次惩罚印象深刻了,离家出走这样的事,如果再有下次,哥也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景臻看着景至,他知道哥哥一向有原则到可怕,这样的威胁让人很容易忽视了那底下的关心,身披盔甲有时候让人忘了他也有温度,也内心柔软。
“哥,你不用吓我,因为我再也不会了。”不是不敢,是不会,就在他在警局看到景至来接他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会流浪的人,他的心,早已有了栖息的地方。
景至凝视着他坚定的双眼很久,突然往前探了探身子,宽大的手掌拂在景臻手腕上被勒出来的紫痕上,“你会不会觉得,哥对你太苛刻了。”
景臻被熟悉的温度触到,刚想摇头,突然顿住了,他对景至一直是很坦诚很剖心的,想了好久才道,“算不上苛刻吧,哥对我的期望高,要求就高了。”
景至笑了,他知道弟弟在安慰他,也知道可能景臻还并没有完全理解他。
当时的景至从来不曾妄想得到弟弟的理解,所以他当然也没有想到,就在不久的将来,当景臻自己做了兄长,这一切变得多么理所当然。
他缓缓开口,“你才十六岁,手上的力量就足够掌控大半个城市的经济,你的决策太举足轻重,以至于哥对你的叛逆和反抗,容忍度很低,不是每次我都能容你撞了南墙再回头,那代价不是你我承担得起的。有些时候很难博得你的理解,哥很抱歉,可即使换来的是一顿打,至少你也坚持过了。但是,时刻牢记你的身份,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不是你景臻能做出的事。”
景臻听着景至语气里的温度和善解人意,不免鼻头又一酸,那么重的打都没有留下一滴泪的他,竟视线模糊起来,下巴搁在枕头上摇摇头,“臻儿明白的。臻儿确实自责这次对公司造成的伤害,但也明白,哥罚臻儿,还是因为臻儿从头至尾都觉得自己是对的哥是错的,受罚了还借着委屈就离家出走。哥,臻儿以后不会了。”
景至微微抿着嘴笑了,他的臻儿那么懂事,他的臻儿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他却有些惆怅起来。景至将目光从那张无比真诚的脸上移开,聚焦在横在床头柜上的唇膏上,声音涣散开来,像是飘在空中无力支撑,“哥有时也希望,你能成为一个简单自然的人,叛逆起来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爱哭的时候哭,想笑的时候笑。每日尽心尽意尽力去做事,无论成绩如何都能安心上床恬睡。但好像,比较难。”
景臻听完只觉得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似得喘不过气来。
“我不要。”景臻挣扎着想要起来,声音一洗青春期的张狂浮躁,而是更笃信更沉静的坚定,“我要跟你并肩作战,我要够资格站在你的身边,不受你的保护,也能靠自己被人仰视。”
景臻的眼神里是无垠的宇宙,眸子射出光束,在黑夜里发亮,他在心底默默承诺着——哥,我会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游刃有余,懂得识人辨色,隐忍果敢,不会情绪化,不会冲动任性。我仍旧可以简单自然,却只能在你面前。
景至凝视着景臻眼里发散出的光芒,他突然觉得,所有误解冷战委屈,都在这一霎那灰飞烟灭,就好像不存在过似的。
只是,他很想告诉景臻,所谓兄弟,不仅仅是能并肩作战,更是在你所向披靡战无坚不摧的时候告诉你,你不必那么坚强,你可以累,可以歇一会。
因为,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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