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番外不枉岁月(10)
被点名的男孩从地上跳起来,利落地换上了护具。乍一看,这少年也要比景夕至少大上两三岁,身高却是整整高出了半个头,虽然身上的气质不似景夕那般凛厉,但是风格一直是稳扎稳打的。
景夕在整个道馆里一直都习惯了耀眼,优渥的启蒙训练,出众的条件天赋,再加上他本人也喜欢,和景朝两个人成了道馆里的神话似得,每次出去比赛提起他们道馆的名字,就有人忍不住要问到景家兄弟。这当中,当然少不了比别人辛苦好多倍的训练。所以景朝每次挑给他实战的也都是些高带位的,不同风格的,年龄身高都要稍长一些的,对他的点评更是最为犀利严苛,而景夕在这方面的性格倒是极好的,哥哥说的只要有道理他都能听进去,在人前骂得再狠他也从来不计较。
然而今天不一样,两人起势一开,不到三十秒,景朝和赵思铎两个人的脸色就像是被刷了一层青漆似得沉下来。
场上的景夕丝毫没有了往日的灵动机敏,睿智霸气,不加防守的得分部位一一暴露在对方的招式里,面对张渊迅猛的攻势,像是乱了阵脚似得只顾着用手挡。一向以进攻为优势而著称的景夕,如今被他逼得退无可退,几次判断对方的招式判断错误,不但扑了个空,还将得分部位拱手送了出去。随着张渊踢在景夕胸前腰间腹部的啪啪啪清脆的击打声,比分以一种惨不忍睹的趋势拉开。可是景夕无论是出腿的速度,还是进攻的时机,都完全没有优势可言,踢出去的腿法软弱无力,就连最基本的双飞都把自己给踢得一个趔趄。
底下坐着的人早都看得面面相觑,场上的形势实在是一边倒得太难看,又碍着一边景朝和赵思铎透出的寒气,一个个都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景夕脑子早都已经一片空白了,眼底就只有刚刚无意中扫过景朝时,哥哥冷如冰霜的脸色,再加上刚做完两百个后旋,两条腿一阵阵酸麻袭来,眼前的景象都还天旋地转着,别说踢腿了,他就是能站着不倒下都亏他小脑发达了。
景夕狠狠闭了闭眼睛,甩了甩头,喘着沉重的大气,逼自己集中注意力,好不容易一个横踢得了一分,刚要转头去看记分牌——
“咚!”
张渊一个高位侧踢丝毫没有收着力就踢在景夕的正脸上,脚跟落在他的鼻梁上,景夕只觉得觉得两眼一黑,鼻头一痛,一个不稳往后退了两步——嗒嗒,两行温热的液体就顺着他鼻孔滴落到了地上,嘴里也泛起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刚刚还安静坐着的学员们一下窜了起来。
“啊啊,出血了出血了!”训练时候受伤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赵思铎道馆里的云南白药都是成箱成箱买的,有时候练的狠了一节课就要用掉好几瓶。但是见血的,倒是很少有。
张渊整个就慌了神,快一米八的大个子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马上有人拿出了药箱,“来来来,拿纸巾擦一下。”
景夕被人左右扶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嘴里说着没事没事,自己便挣开那些臂膀稳稳站好,只是这鼻血却好像并不怎么给面子,擦了好几张纸巾都还止不住,手里握着都是鲜红的沾着血的纸巾,可是鼻血还是顺着下颚往地上滴。
景夕看着地下垫子上的斑驳的血印子,下意识仰起头想要让血倒流回鼻腔里,脑门后却被一只熟悉的大手啪地拍了一下。
“低头。”
景夕浑身的毛孔被那低沉熟悉的嗓音震得一抖,略一偏过头就看到依旧面色铁青的景朝,吓得满脸委屈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景朝仿佛轻叹了一口气,也不去看他,只是替他脱了头上的护具,又从背后给他解开了结,让他把身上的护具也脱了下来,然后才回头看到景夕还是愣愣地看着自己,鼻血像是关不住的阀门似得往下淌。景朝瞬间就皱起了眉头,面色不善地摁在他的后脑勺上将他的头往下压了三十度左右,发根里一手的冷汗,另一只手顺手就伸过来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他的鼻翼。
景夕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久违的属于哥哥的温度和气息将他从刚才的郁结中拉了出来,一颗沉沉落到谷底的心好像有了重新升起的希望,在胸腔里噗通噗通回弹着。景夕的眼神聚焦在景朝近在咫尺的那只手上,却因为太近,看得模模糊糊的,可是那温度,却又是实实在在的。铺天盖地的难过和在心里压抑了两个多周的局促瞬间冲垮了他心底的防线,泪水没有一点缓冲地滴落在景朝的手指上。
景朝捏着鼻翼的手微微一颤,摁着他后脑勺的手却是又擡起来啪地一下拍在了他脑袋上,一贯的强势不容违抗,“不许哭。”
身边围着的人听见向来神采奕奕飞扬跋扈的景夕竟然哭了,都束手无策地相望着,张渊更是吓得语无伦次起来,“对不起景夕,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踢那么准——啊不,不是,不该踢那么重。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是巧合,对不起——”
景朝随意一挥手,语气轻松,“这事儿不是你的错。”
张渊听景朝这么说,更难受了,“师兄,这人都给我踢出血来了,不是我的错是谁的错啊。”
景朝只是笑笑,回头去看低着头的景夕,试着稍微松了松手,果然不见血再留下来,便放下了手臂。
景夕怯怯地擡起眼眸,那双被泪水冲刷过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射着景朝的面无表情,薄薄的眼睑上下扑闪两下,滚圆的小兔眼里就透出了茫然和恐惧。
景朝被这样的眼神戳中了心窝,再强大的内心也仿佛被景夕的目光射出了一个个洞。紧紧攥着拳稳住声音道,“怎么,耍完性子就算完了?”
景夕下意识咬了下嘴唇,浑身上下抽起来站得笔挺的,朝着人群刷得弯腰就是九十度鞠躬,大声道,“对不起教练,对不起师兄师弟,我不该不专心对待训练和实战,让你们担心了。”
景朝没再看他,只怕再一个眼神自己便再也忍不住了,只是冲赵思铎打了个手势,然后就吩咐着,“你跟我来。”
景夕小跑到赵思铎面前又是鞠了个躬,才又跟上景朝往更衣室的方向走,一进门景朝二话没说就锁了门,就这一个动作就让景夕足够心悸,乖乖垂着头。
景朝打开自己的更衣箱弯腰就拿了瓶矿泉水出来,看着还站在门口的景夕皱了皱眉,“过来。”
带着景夕一直往里走,再往里走,景夕实在想不出到底要在哪儿动手,就看到景朝在卫生间的洗漱台面前站定,打开矿泉水递给了他,擡了擡下巴。
景夕愣神,实在是气压太低氧气不足压根就没敢说话,一脸疑惑地看着景朝又看了看水,拿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倒别说嗓子还真是有点干,水流一冲整个人都好像润色起来了,喝完还小心翼翼地瞟着景朝,瓶盖还握在景朝手里,也不知道是该送回去让哥哥盖上呢,还是拿过瓶盖来自己关上。
还没等他犹豫完,景朝的大掌又突然一下拍上了他的脑门,啪地一下,比刚才在外面给他留了面子的那一下要响得多,“干嘛呢!满嘴的血自己不知道吗?要你漱口,你喝下去干吗,吸血鬼还不喝自己的血呢!”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景夕却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似得一点都笑不出来,相反,鼻头那里一酸眼睛里就起了一层水雾。
多久了,景朝多久没有同自己这样开玩笑,甚至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怒声叱骂,景夕在他的眼里找不到那种急切的在乎,也找不到生气时的愤恨,大多数时候,只是那种带着疏离和距离感的淡然。他怕极了这样的哥哥。
“还哭!”景朝瞪他,“再哭把你摁在这儿打。”
景夕垂下眼脸,装作若无其事地漱口,直到吐出来的水不带一丝粉红,才抽了纸巾擦嘴。
“自己舔一下牙齿,有没有松动的。”景朝接过了他手上的水瓶盖上。
景夕知道肯定是没伤到牙齿,那一口血也是因为磕在嘴唇上,上下唇内侧破了才比较狰狞,不过想到刚刚自己都没怎么开口景朝就注意到了,心里又暖洋洋起来,于是认真用舌头一个一个牙齿舔过去,又抿了抿嘴唇才摇摇头。
景朝瞪了他一眼,心里却实实在在舒了一口气。
转身去放了水,又从包里拿了一罐云南白药喷雾出来,自己在更衣柜中间的条凳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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