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剩这一跪一坐的叔侄两人,景朝仍旧没有准备回答二叔上一个问题的意思,“谢谢二叔,小朝大概真的惹父亲生气了。”
景臻看着少年愈发俊朗锋利的眉目,他不喜欢用视如己出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和景朝之间的关系,因为于他而言,小朝同小夕一样,都是自己的骨肉。可是,他对这个侄子,又掺着一种更加复杂的感情……
小时候他并不懂大哥的辛苦,任性地使着自己的少爷脾气肆意叛逆,直到长大些才渐渐明白那来自兄长深沉而坚厚的庇护,只不过那时候的景至也早都抹去了少年的彷徨和迟疑,仿佛对过去的这些事从来都秉持着毫不在意的态度。
于是,景臻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大哥的十六岁是什么样的。如此,今时今日站在这个位置上去看十六岁的景朝,他便会想起当时的景至,是不是也曾这样无助过,也有一个压抑在心底,连自己这个最亲近的弟弟都不甚了解且未曾萌芽的梦想。只不过,大概那时候的大哥还是比如今的小朝要更加孤立无援一些。
景臻看着那脸上挂着不堪的巴掌印,身着宽松的家居服,却仍旧跪出了气宇轩昂的少年,“值得吗?”
冰袋贴着脸颊慢慢缓解了火辣辣的灼痛,景朝缓缓将目光上移,那如黑曜石般坚实的眸子,在这夜里闪着熠熠光芒,“二叔觉得呢?”
景臻微微笑了,他知道景朝是在向他问自己的经历。毕竟作为二叔的他有着教育学硕士的学历,同样作为小叔的方舟,也还顶着医学博士的帽子。
可是——他在心里默默念着,年少有梦,凭借满腔的热情追梦,是幸运的,幸运在有人为你提供允于追梦的充盈条件,却并不是件难事。反之,对所想所念说不,适居于现实却不屈服于现实,主动迎接责任而非被责任束缚,才是真正需要勇气和信念的,因为,他们已经渐渐了解,生命中,比梦想更加重要的东西。
然而,这些话,不该由自己来说。
景臻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继而从沙发上“唰”地起身。他虽然很想,但还是克制住了俯身揉一把少年脑袋的冲动,只是将两只手揣回裤兜里,带着几分忠告的味道稳稳对跪着的人说,“十二点上去洗漱睡觉,最早五点起。按时吃饭补充水分,自己合理安排时间。”
“二叔……”景朝面露难色地擡眸,二叔的关心他向来懂得,可自己又确确实实是做错事了的,“小朝没事——”
景臻沉声喝断,“是要我十二点来请你上去吗?!顺便把全家人吵醒?”
不难听出景臻在“请”这个字上加了重音,景朝红着脸低下了头,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跪好了!”似是不满于少年弯曲的脖颈弧度,景臻冷着嗓子斥了一声,继而便看到景朝条件反射似的擡起了头绷紧脊背,炯炯有神的眼眸里不落半分委屈。
“现在跟你说话都不用回了?”
“对不起,二叔。”平稳的语声有略微的停顿,终道,“小朝知道了。”
景臻低矮着目光刮了他一眼,语气又多少带了些无奈,“不是小孩子了,收起你那点孩子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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