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朝擡起手背揉了一把眼睛,带着雾气的眼眸擡起来直视父亲,他用一种足够坚定却又十分谨慎的语气说,“爸,小朝给您消一下毒,好吗?“
那一声小心翼翼又不难听出做低姿态刻意哀求的“好吗”,像是抽吸机似的抽走了男人心房心室内的所有血液。
他用平静如常的眼神深深看了儿子很久,少年的眼神都没有移开,一点不带羞赧的用那双红肿了的眼眸回望他。
被抽空血液的心脏又怎么再硬得起来,景至缓缓转身脱了衣服,坐在床边把背脊留给了儿子。
新鲜的板子伤压在坚硬的木板床上,景朝额头上的汗再一次哗哗滚落,可是他的双手却是比之前任何一次清创时都要坚稳,像是在显微镜下缝合血管般的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用镊子挑开黑色的砂石,拿针筒抽了生理盐水灌冲,再将棉花蘸着碘伏由内向外一层一层地消毒。
景至不是会喊疼的性格,少年只好从那微乎其微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来判断自己下手是不是太重,侧眼看见父亲一直紧紧蹙着的眉头,下意识顿了手,.爸……是小朝弄疼您了吗?”
良久都没有回应,他看见父亲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拿着镊子的手久久不敢落下。
“小朝。“男人深沉低哑的嗓音突然想起,“你是不是对爸很失望?”
“没有!”
几乎是下意识地提高了嗓音,可声音里到底还是极难过的,“小朝没有。爸为什么会这么说?”
景至依旧是闭着眼的,声调平和,带着几许幽深山谷间的清明空旷,“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个做父亲的,会欣然接受你拿命换来的消毒药品?”
男人的语气很淡,一点不严厉,可是景朝蓄积已久的眼泪,还是倏地从眼眶里喷薄而出,两行平行的泪水像是打开了阀门的水流,汹涌而又无声无息地落下,喉间压得死死发不出一个音。
“你还是个孩子。“景至的声音带着浅浅的无奈,“你在外哪怕是有通天的能耐,在我这儿,永远都是个孩子。受到家人的庇护如若不能让你觉得天经地义,那,便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败。”
少年明明连一一个鼻音都不曾发出,景至也明明是闭着眼的,明明都没有回头,“眼泪擦了,男子汉大丈夫的,不许哭。快点弄完洗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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