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番外为父为子(21:终章)
午后的阳光没有丝毫红晕,灼热地烘烤着校园的每一寸土地,身着红白色篮球服的清俊少年奔起在塑胶地的篮球场上,颀长纤细的身影灵动轩昂,炙热的眼神死死守着那颗运动中的橙色篮球。
他矮着腰,曲着腿,左右变换着重心,忽地一个抢断,篮球就潇洒地握到了自己掌心底下。
少年加快步伐迅速运球,如脱缰的快马肆意奔跑,却在中场的时候因眼神擦过场边的一角而乱了步伐。原本那气贯长虹的势头瞬时消弱了下来,在队友疑惑的眼神中,生生将蓄足了势头的突围灌篮,改成中规中矩的后仰跳投。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标准完满的弧线,丝毫没有悬念地扎进了篮筐。
景朝有些抱歉得同队友打过招呼,手势示意换人,自己则一路小跑站到了一身笔挺衬衣西裤的男人跟前。
“爸,您怎么来了?”
浅色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着,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景至的眼睛依旧深邃有神,蓄着一头精干的短发,站在一群高中生当中,完全看不出是比他们大了一辈的长辈。
大概是阳光甚好,男人的眼里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微仰着头迎着太阳看向额头挂着薄汗的少年,没有回答,反道,“打一场?”
即便不能被称之为风云人物,景朝在高中部也属于无人不晓的大神级别,不凡的气质,出众的能力,再加上俊朗夺目的外表……
基于此,景朝跟他父亲同场打球,便是有能够传唱为一时佳话的潜力了。比分还没上双数,场边就聚集了里外三层的学生,就连远处教学楼阳台上,也能见着密密麻麻的人群。
衬衫袖口被卷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结实小臂,皮鞋和西裤也丝毫没有阻挡景至的步伐,左闪右躲,奋力攻守,运球传球断球和投篮的姿态都丝毫不输给同场高中生的生龙活虎。
欢呼声至高的时刻并非赛点,反倒是景至控球进攻而景朝一人防守之际。
少年的眼神没有丝毫胆怯之意地迎上那双熟悉又显得陌生的眼眸,余光下是男人沉着运球的动作。
景至看着儿子严阵以待的警惕眼神,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可这反射着阳光的一笑可能太过灿烂,愣是让对面的景朝呼吸一窒。
千钧一发之际,景至一个左拐虚晃紧接持球向右后转,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带球突破,甚至还有空闲回头看了眼愣住的少年,才站定脚步一个虎跳压低手腕。篮球离开手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筐里。
两队的比分死死卡着不相上下,接近尾声的时候更是体力的较量,景朝趁着队友进攻的间隙撑着膝盖大喘粗气,臀上却突然挨了一记,耳畔在嘈杂的欢呼声中响起了男人熟悉的低音,“跑起来,别逼我抓着你练体能啊。”
少年抹了一把汗,回过头擡眸看去,豆大的汗水顺着英挺的鼻梁滚落在地,又重重粗喘了口气才道,“爸,您来之前我打了两个全场了……”
毫不意外的头上狠狠挨了一巴掌,在众目睽睽之下挨拍的景朝其实并没有很在意,但是父亲贴近了自己说的话,却让他燃起了全部斗志。
“赢了的话,欠着的那100下就免了。”
青春,总是和汗水挂钩的。他们挥洒自如,他们身影矫健,他们肆意昂扬。
景至从斜后方的角度看着儿子跳动灵活的背影,少年总是无时无刻都奋力前行着,也已经不会像儿时那样时不时需要回头看他一眼,只为确认父亲还在身后了。
那全力以赴的模样,是他成长路上的徽章,这同站在书桌前向他汇报工作的姿态不可同日而语——他是那样的朝气蓬勃,头角峥嵘,他生活在那般令人羡慕的岁月。
计时板进入了倒数,男人在中场站定。场上的欢呼声悄然消停,篮球稳稳架在景至两手手掌间,蓄满力量的身影硬生生一个挺跳,右手调整了出手的角度和高度,仿佛只是前臂轻轻一推,手腕微微一压,篮球便离开指尖,在所有人静默的注视下,那颗橙色的球体飞跃过少年们的头顶直冲篮板。
“砰”的一声嗑在了篮筐和篮板交接处,然后顺着篮网扎了进去。
比分定格在了53:51。
场边的观众瞬间沸腾了起来,最后那个中场投球实则太过惊艳,场上的队员也仿佛忘了疲倦,甚至有些不分敌友得像景至叫好。
男人一点都没有长辈架子,浅色的衬衣已经满是汗渍,在欢呼声中同一个个盟友和对手们击掌鼓舞。
一场热战后的热血少年们也丝毫不拘谨,一个轮着一个同景至拳掌相击。反倒是到了景朝面前,素来处变不惊的少年在全场观众的注视下,竟是有些无措慌张地闪躲开眼神,矮着脑袋不去看景至擡起在他面前的手掌,甚至往身侧退了几步想要逃开,却被男人一把拽住篮球服的后领拎了回来,而后挥开臂膀搭在了少年坚毅的肩膀上,将儿子的脑袋压在自己下巴边低声威胁,“输了就闹脾气,小心揍你啊。”
本就因为剧烈运动而红扑扑的脸颊此刻像是要滴出血来,一向在同学们面前意气风发的景朝此刻被父亲大力地锁着身子,还是忍不住腹诽,您扬起手来我哪里知道是要击掌还是揍人啊……
见少年一路都只闷头走不说话,景至以为儿子是真气上了,毕竟两分就是一百下藤条,故意带着些无辜地道,“最后那球,爸也没想到会进的。”
景朝突然顿住了脚步,幽幽擡起眼眸向上看去,心道,那一下跨越十四米的距离砸在篮筐上都震天动地的,您……就是用这样的力道挥藤条揍我的?
景至看着儿子难得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实在有些忍不住要笑出来,“还学会编排我了?”
“爸……您能松开我吗?”景朝尴尬地用余光扫了扫四周,“这是在学校……”
景至愣了下,狠狠揉了把儿子湿透了的发根,还是把胳膊放了下来,语气一沉,“洗澡去,都什么天气了,感冒了看我不收拾你!”
“哦。”虽然不住校,但是作为贵族子嗣的学校,宿舍是基本的配置了,偶尔午休也会叫小夕来他这里做功课。可是少年看着出现在正午校园的父亲,还是不由疑惑,“爸怎么来学校了?”
景至将袖管打理整齐,挂着汗珠的眉峰突然一挑,沉沉向少年看了过去,“你还好意思说,一个月被你们班主任打了两次电话叫家长,真是本事了你。”
景至有时候觉得,儿子会不会是属猫的,他喜欢安静单一的周遭,而厌恶极了嘈杂和混乱的环境,包括,吹风机吸尘器这一类会制造噪音的器械。
但是……鉴于他前阵子跟自己剑拔弩张的气势,大概,心里住着一只沉睡的老虎吧。
平日里打完球也偶尔回来宿舍洗澡,盛夏严冬,意气少年也丝毫不觉得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出门有什么大碍的,可是今日被父亲冷森森的眸子盯着,竟是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完整。
“爸,没事的,风一吹就――”
“要么擦干,”男人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自家儿子编辑的校刊,头也不擡,“要么就都剃了。”
“……”
于是,一边用毛巾揉搓,一边用五指拨拉,终于在第一节课铃响后的二十分钟,达到了父亲对“干”的定义。
“这节什么课?”
景朝错开半个身子的距离跟在父亲身后,“公共关系。”
“还去吗?”景至略略偏过头问。
正午的阳光太刺眼,少年微微低着头,“爸说呢?”
“跟我去办公室吧,”景至实在没忍住回头瞪了儿子一眼,“整天给你们老师添麻烦。”
周老师任教景朝班上的基础法学,步入中年却仍旧有着不凡强势的气质,可那浓密的慈眉和柔善的眸目在见到来人后便立即舒展开来。
她对景朝实在是喜欢的紧。
“诶,景朝去拿凳子来坐。”周老师笑指着墙边的一排折叠椅,他没想到景朝也跟着一起来了,只在办公桌边备了一把椅子。
“不了,周老师,我站着就好。”景朝规规矩矩地站在景至身后,他虽然从没有过被老师单独叫家长到办公室来的经历,还是很知趣地想到了自己身上背着的那一百下藤条。
老师也没再客气,可能也知道景至实在公务繁忙,于是招呼人坐下后便是开门见山,“景总,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是这事还挺急的,也不至于把您找来。”
“周老师别这么说,”景至端坐着,换上儿子橱里备用的衬衫,一点都没有打完球赛后的疲倦样,“是小朝没规矩,接二连三给您添麻烦。我这个做家长的,也有督导不严之处,还望老师包涵。”
“怪不了你们。”周老师笑着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A4纸,“这事儿对景朝来说还不是走个流程嘛,他去哪个学校啊,是那学校的运气。”
景至才一看那张纸的擡头,脸色就不禁又冷了下来。这段时间为了这志愿单父子俩好几次都濒临爆发世界大战的边缘,景至本以为自己再也不用看见它,前两天还跟景臻调侃道再两年就轮到他头痛了,没想到再一次被叫到学校来还是因为这事儿。
然而,真正往下看了下去,才着实是有些怒火中烧。
“教育局规定,一定得要监护人黑墨或蓝黑墨亲笔签名。”周老师手指点在纸张的右下角,“不能用姓名章。”
自景朝接触公司的事务后,景至就做了一枚刻有自己名字的签章给他。印章等同于责任,刚开始的时候景朝还吃过不少苦头,经手的文件需要由自己的主观判断拿主意做决定,不能像是小时候一样交作业前由父亲检查一遍。很多文书下达后是真正出了问题才回头来找原因的,自然是挨了不少责罚,花了不少功夫弥补。但是后来,手上的活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景朝每次敲章的时候也不再颤颤巍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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