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场猝不及防的昏迷之后,他还是被切开气管。不待他有任何反抗,各种管子便纷至沓来,每天一醒来就是各种仪器围着他转,看着卫生间门上“患者使用不可锁门”的提示语,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绝望,想要训斥儿子自作主张胆大妄为的时候,却惊然发觉,自己连骂人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一生骄傲阔达,景至可以接受自己日渐衰老的身躯,却无法忍受为人尊严的剥离。
套管终于按装完毕,当景至看到景朝又去拆雾化导管的时候,心里的愤懑再次溢满胸膛,指尖发丝上的无力感瞬间蒸腾起一片怒气。
“咚咚”两声,指节敲在点滴架上。
景朝擡眼,却见父亲剑眉深蹙,手指端端指着门口。
尽管这已经是两周来的第十二次,景朝的手指还是不由地一僵,“爸……”
景至目光忽地一冷,这一次竟是唇齿开合,没有生息,却依然是不容置疑的霸道,出去。
屋内的空气霎时一凝,连带着过氧化氢的味道滞留在鼻腔之内,既没沁入心脾,也非浮于空气,直让景朝呼吸慢了一拍。
“是。”景朝不敢再违逆父亲,略略躬身,退了出去。
方舟和景臻进来的时候,正好将景朝的一心三用一览无余。
双手熟练地对药,耳朵上带着耳机低声吩咐着公司的事务,电脑上是《TheLa》最新的喉部康复文献。
“二叔,小叔。”见到来人,景朝立刻挂掉电话,伸手要来接两人手里的饭盒,可步子才一挪动,膝盖便是一酸。
纵然只是眉头倏然一紧,很快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神色,却依旧没能逃过方舟的眼睛,“怎么又站着?你的膝盖是不想要了吗?”
景臻了解景朝的苦衷,往里间瞟了一眼,“是你爸又不高兴了?”
景朝低下头,赧然中带着自责,“是我笨手笨脚的。”
景臻看看桌上整整齐齐的药品,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当年志向学医的孩子,怎么会笨手笨脚。
配好的生理盐水糜蛋白酶混合液仔仔细细地码在标记有用药时间的盒子里,每个瓶子上都写着浓度,按照早中晚的区分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出来,即便是外行人也是一目了然。
“洗洗手,先吃饭。”
“二叔,您先看着我爸吃,耳鼻喉科的高老师下台了,我去八号楼一趟。”景朝看向方舟,有些歉然,“小叔,麻烦您给我爸做个雾化,药我配好了,就放在消毒柜第二层,如果咳嗽,就加一点化痰液。”
看着景朝神色里掩不住的疲惫,耳边是电脑里接连不断的信息提示,方舟心下不忍,“我今天休息,医院这里交给我,你回家睡一觉。”
“小朝不累,小叔才开完创伤外科年会,该多休息,高老师一会儿还有会诊,二十五分钟,我一定回来。”
房门轻轻关上,景朝匆匆而去,走廊里的喧嚣顺着门缝传来,一番紧急抢救之后,隔壁病房那个昨天还同方舟打过招呼的老人,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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