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说一次,”季杭的语气控制不住地发抖,嗓子里好像含了块儿冰,一字一顿,“起来!”
“老师——”景朝擡眼,正对上季杭凌厉异常的眼神,托着藤条的手臂一颤,却终是没有动一动膝盖,声音由最初的稳笃中添了几许求肯:“老师打吧,小朝该打!”
“啪!”中性笔狠狠拍在桌上,季杭死死盯着人的头顶,“我数三声,再不起来,就不要再叫我老师!”
“老师!”季杭的话太重,景朝眸光一闪,告罪的话没等说出口,季杭的手指便点在了桌沿儿上,不用辩驳的生硬,“一!”
看着景朝握着藤条的手指都在发颤,安寄远心中不忍,起身就去拽他的胳膊,在人耳边小声道:“听话,有事回家说。”
这样哄小孩子的语气同季杭一模一样,景朝摇摇头,视线里便只剩下季杭再次擡起的手指,“二!”
自家兄长的脾气,安寄远再了解不过,情知那句“别叫我老师”绝非玩笑话,眼见季杭咬合肌越来越紧,安寄远又急又气,手上也不由加了力道,恨不得将人直接拎起来。
“你犟什么?”
想想那天听到的流言,景朝便觉得膝盖有千斤重,既然是请罚,哪里有半途而废的规矩?
“小朝忤逆不孝,求老师教训。”语声平缓却字字倔强。
季杭额上爆出了青筋,胸膛一起一伏,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失望满满的音节:“三。”
景朝还是没有起身。
“真有骨气!”看着犹自举到自己身前的藤条,季杭竟是笑了,食指在人头上虚点两下,信手接过藤条,抡圆了手臂——
景朝微微闭眼,安寄远来不及阻拦,只听“嚓”的一声,藤条竟是十二分力气地抽在了桌沿儿上,一尺长的藤杆直接折成了两段,尖端飞出去老远,划过桌面,落在陈峰脚下,陈峰下意识地去捡,却被季杭一个眼神冻在原地。
“哒!”
远远地,季杭将剩余的半截丢进门边的垃圾桶里,擡手间的怒意分毫未减,对景朝惶惶的目光更是恍若不见,伸手便去拽人胸前的名牌。
“老师!”景朝下意识去挡,手指相抵,两人的手腕俱是一片冰凉。
季杭的手停住了,目光直直砸在景朝眼底,语气清冷得如同窗外的雪花:“神外不需要卑躬屈膝的医生,我季杭也没有弯腰折节的学生。”
“老师!”这话如有千斤重,少年笔挺的背脊瞬间一颤,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景朝甚至都来不及惊讶,语声就已经哽咽了:“老师,小朝以后一定听您的话,老师让小朝做什么都可以……”
“你说什么?”眼睛余光中,吴临的身影瞬间清晰起来,季杭的手指攥得生疼才忍住一巴掌抽下去的冲动,“你给我解释清楚,什么叫——‘做什么都可以’?”
“老师……小朝是诚心认错的……求老师责罚!”
“呵呵¥”季杭仰仰头,对人的求肯恍若不闻,夹着名牌的食指和中指加了力道,语声淡淡:“放手。”
僵硬的手指蜷了蜷,景朝终是不敢违逆,青筋毕现的手臂放下,一滴眼泪倏然而落。
……
“神经外科,见习医生,景朝。”
“带上名牌就是有实际责任的医生了,再要出错,老师可真要罚你了。”季杭给他带上名牌的时候,笑语温然。
“值班不带名牌?我不管你什么理由,现在回去拿。”往返十公里,他没敢开车,甚至连电梯也不敢坐,季杭看他发丝都在滴汗,提着的戒尺又放下了,恨铁不成钢地拎了拎他的耳朵:“下不为例。”
“今天竟然在血液科遇到一个跟你重名的,是个女孩子。”季杭点点他的名牌,故意板起脸来逗他:“该不会是王珺把你的名牌借给同学了吧?”
“为什么不用?”医院换了一批新的名牌,他却迟迟不舍得换,师兄师姐笑他恋旧,可他们哪里知道,那旧名牌上的名字,是老师亲笔写上去的啊。
……
季杭再没了给人带名牌时的耐心仔细,甚至根本没有要解锁扣的意思,拇指用了蛮力,生生将名牌扯了下来。
锁扣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平整的白大褂被拽出了一个洞,景朝呆愣愣跪在原地,木偶一般,竟好像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老师——”唤人的是安寄远,可求情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季杭生硬地打断了,目光绕着会议桌草草一扫,又落回到景朝身上,“两个小时交接你手头上的工作,个人物品,就不要再留在科室里了。其他人——查房!”
说完,再不顾忌走廊里是否有患者或是家属,径直拉开房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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