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绒儿】（1）
“张师兄，神内会诊，是师兄去还是阳泉姐去？好嘞，那我给高老师回电话。”
“徐老师，23床的阿姨有些头晕，我已经告诉家属平躺禁食了。”
“卢老师，37床的医嘱我下完了，白蛋白点完就可以用药了。嗯嗯，麻烦卢老师啦。”
和许多刚开始进入临床的实习医生一样，景绒的一天是从忙碌中开始，也是在忙碌里结束的。只不过和大多数大五的学生不同的是，小姑娘年纪虽小了一两岁，在科室里却没有半分局促，无论是流程业务抑或是患者沟通家属谈话，都熟练得如同高年资的住院医一般，让人见了不免怀疑起小医生的年纪来。而最最与众不同的还有一点，对着严格到挑剔的主任，小姑娘竟是半分俱意也无，甚至偶尔还能调皮几句，直看得同级的大男生们“毛骨悚然”。
不过，一切又是那么顺理成章，毕竟，景绒可是从三岁起就趴在季爷爷的办公桌上搭积木，六岁就小尾巴似的跟在安淮身后看手术录像的，季杭于她而言，是最最亲切的慈爱长者，从不骂人打人的，怎么大家都那么怕他呢？尤其是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叔，对待两位爷爷都能插科打诨百无禁忌，面对季爷爷怎么就束手束脚了？
“小景，有家属找！”景绒正噼里啪啦地敲着病历，嘴角习惯性地勾起弧度，眼神却舍不得离开电脑屏幕，“您好请进￥”
门口的人慢悠悠走到桌前，没说话。
“请问您……”景绒擡起眼眸，看清来人后惊得张大了嘴巴，随即喜笑颜开，唰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爸？！哥说您去西班牙开会了呀，哥又骗我！”
“没骗你￥会议提前结束了。”
虽然才半个月没见，日理万机的景总竟是夜里都做起梦来，护士手里第一次抱过的小小身躯，蹒跚学步时摇摇晃晃的小人儿，被哥哥“欺负”了生生忍了三天，直到他出差回来了才大雨倾盆的委屈模样，统统跃入脑海。
压缩行程，改签机票，直到看到女儿的那一刻，那颗悬着的老父亲的心，才稳稳落回胸腔。
“拿去给师兄师姐尝一尝。”不惑之年的景朝褪去年少时的锋芒，自有一股内敛沉笃的气韵，对着小女儿却是温和得像换了个人，眉毛里都写满了笑意，“黄记豆沙。”
“辛苦爸爸啦！”景绒揽着景朝的手臂，调皮的眼神却朝父亲的另一只手打量，故作遗憾地“提醒”，“只有豆沙吗？季爷爷可不喜欢甜的。”
“绒儿。”景朝眉峰一擡，郑重起来。
小姑娘立刻会意，乖巧地改了称呼：“季老师上台了，听神经瘤切除术，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回来。”
景朝点点头，是提醒也是要求：“可不许再忘了啊。”
“知道啦！”景绒吐吐舌头，这才拉着景朝坐下，自己将门边的小圆凳搬过来，凑到桌前，鼻尖在饭盒上轻轻一嗅，“忙了一早上，绒儿都饿死了。”
景朝心底一酸，景家大小姐，何曾对食物有过如此单纯质朴的期待？
筷子轻轻放在人手边，“吃吧。”
景绒夹起一个嫩黄的豆沙卷，还如小时候那般送到景朝嘴边，语气软软糯糯，“您先尝。”
甜甜的豆沙化开在舌尖，景朝心底却有些不是滋味。
在医疗改革的进程之中，B大附医的条件已经比景朝自己做住院医时好了太多，工作量也或许只是他从前的六成，可作为父亲，他又会控制不住地心疼。看到自小被他捧在掌心里的女孩儿忙得冬日里都薄汗微微，夜里手机都要放在枕边，景朝也曾暗暗后悔过……如果自己当时再劝劝，或者把学医的困难说得再大一点儿，绒儿是不是会选择别的专业？
当然他也清楚地知道，她的女儿，不仅和他有着相似的眉眼，连同脾气风骨也都是一脉相承的，他的绒儿非但不会因为困难辛苦波折就放弃，反而会迎难而上，傲雪凌霜。
微风吹过，一阵明显的百合香气将景朝的思绪拉回，紧挨着景绒电脑的窗台上，竟是摆着几支鹿子百合，正是景绒最喜欢的品种。
花香已经淡了，花瓣的颜色却还是鲜艳艳的，明显是主人细心呵护的成果，那束着花枝的红线上绑着一个桃心形状的小卡片。
“爸要不要喝水？”景绒将花瓶往一旁挪了挪。
女儿状若无意的小动作证实了景朝的猜想，看来师兄说的是真的了。妹妹开始谈恋爱了，继儿居然一点儿觉察都没有，真是欠揍！还有，现在的住院医都这么胆大包天的么？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眉头越皱越深，在看到小女儿疑惑地打量自己的时候，景朝适时地缓和了内心的澎湃，转而去看屏幕上才打了一半的病历。
A组多是危重的病患，病史病程多，影像报告更多，写病历自然占据了低年资住院医们大块的时间，景朝知道女儿眼底的疲惫，和这一份份病历是脱不了关系的。
鼠标随意地翻动两下，一则提示嚯地跳了出来，淡蓝色的提示框配上每句结尾都是“！”的语言习惯，虽是多年未见，景朝还是一瞬间就蹙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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