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通道的门口处,不知为何,景绒的语声竟有哽咽,一句乡音脱口而出:“嗲嗲——”
再如何坚毅肃然的心胸,也是被这两个如童音一般的音调穿出洞来。奔波几个昼夜,连日来的提心吊胆,甚至不惜违背老师的“恐吓”,所想无非就是为了远远看人一眼。
景朝微微平稳了一下情绪,止步,转身。
“爸!”
景绒一把抱住父亲,再也说不出别的字。
女儿一切安好无恙,语声一如往日,景朝本来已经平复的心海涟漪漾漾,感觉到女儿肩背起伏,大手轻轻拍拍人的肩,“防疫守则上怎么说的?嗯?好了,不许哭。”
“……嗯。”再擡头,景绒的护目镜果然起了一层雾气。
“乖。”
景朝不再多言,像从前千百次接小姑娘放学时一样,抚着女儿的肩膀往通道里走去。
“爸,您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我哥怎么没告诉绒儿一声呀?”刷手池边景绒语声切切。
“别说话,专心。”景朝也不看她,一丝不茍地打泡沫,动作标准得如同拍示教片。
“哦。”景绒暗暗吐了吐舌头,随即,父女俩的动作如出一辙。
吃过饭,休息室里难得的片刻闲暇,景绒却规矩得如同小学生似的站在父亲跟前,“爸别这样看着我嘛,绒儿知道错了。”
“从13号到现在,晕了几次?”
景绒没料到爸爸连这个都知道,心地划过一丝酸涩:“三次。”
景朝收回目光,鼠标落在女儿刚刚补好的病历上,“诊断。”
“低血压……”景绒很少被要求这样反省,自然并不如景继那般规矩,试探着解释了句:“体位性的嘛。”
“病因。”
“只是晕了一下,两块巧克力就好了,没耽误工作。”话虽然有些没底气,可景绒说的倒也不是虚言。
防护服不透气,穿得稍微久了难免气闷,和抢救过后直接晕倒在床旁的同事比起来,她的这点儿颅内缺血的确可以忽略。
只不过,爸爸似乎并不这么想。
“病因。”
眼看护士要过来问医嘱了,景绒不敢再磨蹭,老老实实认错,“爸,绒儿知道错了,以后会按时吃早饭的。”
景朝像是没听见,目光都在病历上,“病因。”
“……没吃饭。”
听懂了女儿语气里的委屈,景朝到底是不忍心的,叹口气道:“不是第一次了吧?”
“刚来的那几天,真是太忙了。后续的同事赶过来之后,绒儿每天都有注意休息的。”见父亲眉头微蹙,景绒往前蹭了蹭步子,学着人的口吻道:“明知故犯,屡教不改,下不为例!”
“没大没小!”景朝还是被逗笑了,再也板不起脸来,“你哥要是知道了你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看你怎么办!”
“千万别说!”景绒一把拉住景朝的胳膊,突然丰富起来的表情,让女孩儿脸上那被口罩勒出来的痕迹更有几分可爱,“哥脾气大得很……”
“你还知道怕啊?”
“爸来了,绒儿就不怕了!”景绒浅浅一笑,擡手替景朝扯了扯衣领,面露疑惑:“爸怎么穿七三三院的衣服呢?”
“跟你乔伯伯过来的,第三批医用物资投入使用,我到现场来看一下情况。”
“乔硕带你来的?”
对讲机里忽地传来一句问话,熟悉的音色音调并没有因为电波的传输而改变半分,“他人呢?”
景朝下意识地站起了身,有些意外地看着女儿。景绒太高兴,竟忘了告诉他季杭在重症室里可以调看所有的监控摄像。
“老师……师兄他下午到。”
既然决定来,景朝便做好了被狠狠骂一顿的准备。
“很好,下了班一起过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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