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酝春
院内,古喜再三确认墙头那人已经走了。
江稚梧惊魂未定,抚着心口问陆蝉:“可是你做生意惹了什么人?”
陆蝉想了想,他做生意向来讲究和气生财,非要说结下梁子,似乎只有许珏那回。
江稚梧与他想到了一处,迟疑道:“要不咱们还是搬走吧,我在这里住着始终不能心安。”
陆蝉顿了顿,没有立刻同意但也没有拒绝,而是问她:“搬去哪里?”
江稚梧:“随便哪里,不是北庭就行。”
“女子善变。”陆蝉摇摇头,“当初是谁说自己只来北庭所以才赏光与我同行?”
江稚梧眉头颦着,虽对陆蝉所言不甚开心,但也能体量他的犹豫,毕竟他在北庭的生意刚刚铺开,这会儿走了等于所有投入都打水漂。
陆蝉本要再宽慰她两句,可低头视线一沾上对方纤白的肌肤、不安起伏的胸|脯,心也跟软了,无奈道:“罢了,眼下嫁衣也做了,给邻里的囍帖也发了,总要先把酒席摆完,然后再动身。
江稚梧点头,“也只得先如此,正好这些日子想想如若要走应该到哪边儿去。”
“江南、西临、南晋这些地方肯定去不得,挨着数下来,也就只有东淮了。”陆蝉悉数着,忽地想起什么似地道:“你这趟从里头出来后,就不大爱出门了,可知道咱们已然换了新王?”
江稚梧有些无语,“我只是没出门,却不至于这种事都不知道。”
许翎攻下京城自拥为王,她回家的第二日就听说了。
但那时她已答应了要与陆蝉成亲,对于许翎,她不想再在他身上花心力,所以才从未提过。
陆蝉感叹:“其实这趟北庭也算咱们来着了,眼下算来算去,竟是没有一个比这儿更好的去处。”
江稚梧不这么认为,天下之大,何处不能栖身,反倒是在北庭让她不能安心生活。
既怕遭了宋氏的报复,又担心哪日许翎兴起要回北庭小居,可能会遇着他。
陆蝉就和猜着她所想似的,紧接着道:“那你可知道咱们这位新圣上这会儿就在北庭?”
江稚梧身形一僵,迷茫看向陆蝉,“什么?”
掩埋的情绪随着她心跳一起发胀。
陆蝉没觉察她的失神,自顾自道笑道:“我倒是无所谓谁来做这天下的主子,只不过总有爱现眼地凑到跟前,和我说圣上这些天回了北庭处置许珏身后的事儿。”
江稚梧按捺住心头的触动,“如何处置的?”
陆蝉:“好像批了一顿许珏为人失德,为天家抹黑,不应该一起封亲王一类的。”
他不咸不淡地评道:“自家人都不帮着自家人的,看来他们兄弟的关系当真极差。”
只是因公报私吗?
江稚梧认识的许翎不会只是因为喜好而打压一个人。
“应当也是为了立下一个秉公无私的形象,笼络人心。”
她低声道。
上位者是谁不重要,但是品行是否贤德,评判是否公允,这对百姓们来说很重要。
“大抵是如此。”
陆蝉对月亮打了个哈欠,“咱们回屋吧,我听丫鬟说,周绣娘把嫁衣裁制得差不多了,明日要你上身试试。”
江稚梧回神,眼睫半阖道:“早前都量过尺寸,想来肯定是合身的。”
陆蝉搭眼看向她不足盈盈一握的腰肢,不由得轻轻圈揽上去,“休养了这些日子,怎么也不见你长些肉。”
感受到腰间的接触,江稚梧别扭地踏出半步,让陆蝉的手落了空。
分不清是难为情还是不自在,她不大喜欢和陆蝉的这些接触。
陆蝉跟了一步,手虽然识趣得没有再放上来,但试探的心还在,他道:“今日家里被蟊贼踩了点,谋财我不怕,就恐是采花的,你要是忧心,我就去你房中陪着你。”
江稚梧不说话。庭院寂寂,无风亦无声。
陆蝉俯身在她耳畔乖觉补道:“左右马上就要成亲了……”
江稚梧又迈出一步,细声认真地道:“你也知道是马上,不是已经。”
陆蝉看着她执拗的背影,调笑道:“平日里觉得你是个胆子大的,没想到这时候谨慎成这样。”
江稚梧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既不想把这事儿当个玩笑打趣过去,又不想编谎话找借口来拒绝陆蝉。张了张嘴,又闷葫芦一样不做声了。
陆蝉凝视江稚梧片刻,淡声道:“罢了,你总如此认真的一个人。”
江稚梧抽了抽鼻翼,不觉得陆蝉是在夸她,“你是不是觉得我无趣?”
陆蝉走到江稚梧面前,冲她眨了眨眼,“既然知道,你可要改?”
江稚梧想了片刻,实在不能接受今夜就要陆蝉同室而眠,摇头道:“可能我天生就是这么古板无趣,改不了了。”
陆蝉似是一早t猜到她的答案,没说话,只是无奈笑着揉乱了她头顶的软发。
反正拒绝陆蝉无赖的要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江稚梧坦然问道:“所以你会后悔娶我吗?现在停下还来得及。”
“当然不后悔。”
陆蝉爽快道:“男女欢好,待你尝过了就知道其中乐趣在哪儿了,我不急于这一时。”他捉起江稚梧的手,对她眨了眨眼睛,“只是看到你就心潮澎湃,情难自禁。”
江稚梧脸色一红,抽出手转过身去,低头往房间走。
事到如今,她还是对陆蝉的油腔滑调难以适应。
而陆蝉把她的羞赧当做是对自己也倾心的证明,唇边始终挂着成竹在胸的笑。
他头一回为了一件事如此耐心耐性。
他等着享受这珍宝一样的人最终落入他囊中那一瞬的喜悦。
——
次日,伴着清晨鸟鸣,江稚梧走到院儿中梳洗,擡头看见古喜正骑在墙头上。
“老爷让我给这墙头加一圈防人爬的碎琉璃。”
古喜挥了挥手中的琉璃片。
江稚梧了然,觉得是该加些。
陆蝉不知从哪走了出来站到她身边,“我等下要出门去置办东西,可能要到晚上才回来。”
江稚梧点头,没有过问陆蝉要去置办什么,只叮嘱他办好事早些回家。
“还未进门就开始管着未来官人了。”陆蝉喜欢看她被逗得发恼的样子,笑她:“不放心我?要不你跟着一起来?”
江稚梧果断摇头:“我不去。”
既然许翎现在在北庭城中,她就更不想出门了。
陆蝉亲昵刮了刮她的鼻尖,“那就在家等我回来。”
江稚梧像一株含羞草,一被碰触就收起枝叶,闷头闷脑躲到一边。
陆蝉撚着指尖,眉目含笑。
一炷香的时间后,陆蝉离家,古喜放下修葺到一半的碎琉璃也随着一起。
江稚梧闲着无事就在海棠树下搭了桌椅坐下,找了绷子和绣线给自己绣红盖头。
之前周绣娘对她说,这个红盖头还是要她自己来绣寓意才好。
端起绷子,江稚梧左右转圈地看着,一上午晒晒太阳绘制绘制花样,就这么打发过去了,到了午后,周绣娘也和她一起坐到了院里,一面给喜服最后挑线头,一面给她的盖头出主意。
“江姑娘要是不会绣复杂的鸳鸯蝴蝶,就在四角各绣一朵四季的花,求一个春夏秋冬,四时美满。”
周绣娘见她迟迟不动针线,柔声建议着,却不知道江稚梧不是不会绣,而是提不起绣花的兴致。
江稚梧放下绷子,无可奈何道:“算了,反正还有些时日,明天再绣吧。”
周绣娘偏头看了她一眼,懂了什么似的笑笑,一面低头给手中布料锁边一边儿道:“江姑娘这样的,我见过不少,一开始心急心切地想找个好夫婿,临到要出嫁时又变得诚惶诚恐,想拖延。个别怕得厉害的,临到要成亲了要退婚的也不是没有。”
江稚梧粉唇微抿,觉得周绣娘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又和自己的情况不是完全一样,她平日里没什么人能说感情事,这会儿见周绣娘主动开口,便顺着问道:“那周姐姐觉得我应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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