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砸在他的大脑皮层,让他微微有些眩晕。
但十三这里显然并没有招待过客人,甚至连可以给他换的拖鞋都没有。伊瑟尔在十三皱眉之前脱下鞋,赤脚踩在干净的地面上。
“大人。”十三拉过一张椅子示意他可以坐下,“您可以暂时呆在这里,直到太阳落下,教会宵禁。我会在那之前将您送回去。”
伊瑟尔很乖巧地点头。
十三想了想,又补充道:“蜂蜜,不可以贪食太多。”
她说着,脱下刚才因为在草地上滚了一圈而有些脏了的外套,伊瑟尔吓了一跳,立刻朝一边别过头,心脏擂鼓一样跳起来。
但十三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很正常地换上一件干净的外套,修身的制服包裹着纤薄但紧实的肌肉,十三从下往上一个个扣上纽扣。
“我还有些事需要向首席汇报,还请大人不要离开房间。”十三颔首,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伊瑟尔坐得不太自在,两只手绞在一起:“我……我不离开,但我在屋子里可以四处看看吗?”这是十三生活的地方,这对他而言实在是个无法抗拒的诱惑。
“当然。”十三并不在意,平静地说道,“我对您并没有秘密。”
没有秘密吗?
那……那天她在祷告室和教宗做的事情,也不算是秘密吗?
伊瑟尔用拇指指甲掐着食指边缘,他在这个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看低了,又或者甚至没有被纳入某种认知之中,食指传来些微的刺痛,而伊瑟尔忽然意识到这种行为的孩子气。
教宗就不会这样做,他也不会有这样的念头,他如果听到十三承诺的“没有秘密”,一定会……
伊瑟尔几乎无师自通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平静的,温润而宽容,嘴角的弧度和祷告室中石雕的神像相似,眼睛微微下垂,显出慈和与悲悯。
教宗会这样笑吧,然后说……
“好孩子,有秘密也没有关系,这是神允许的。”
伊瑟尔说出这句话,手腕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想,他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说出这种话?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在模仿谁?目的是什么?
十三怎么看他?
十三怎么看这场拙劣的恶心的模仿秀?
伊瑟尔几乎觉得自己的胃抽痛起来,酸涩的液体几乎要将胃烧透,再顺着食管冲进口腔,腐蚀掉说出这句话的舌头。他在这个瞬间无比渴望起那罐蜂蜜,如果能用一勺蜂蜜安抚这恶心的酸水……
“您这样认为吗?”
混乱的思绪中,伊瑟尔听到十三的声音。
伊瑟尔张了张嘴,但酸水仿佛已经腐蚀了他的嗓子,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他太糟糕了。
伊瑟尔这样想着,目光只能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而十三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来。她将自己的身体放低,好让自己能微微擡头仰视他,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大人。”十三的表情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那张蜜色的锋利的面孔总是缺少情绪。
但她的声音几乎称得上温和,语气和从前对他说话时有微妙的不同……伊瑟尔很难清晰地描述出那种不同,但他意识到,他们在对话,而非一个下达指令,一个服从指令。
“如果神这样允许,那就是正确的。今天您曾呆在这里,这件事也会成为一个秘密,但是神在注视,祂知晓一切,并且允许。”
“身为圣子,您理应理解这一切。”
伊瑟尔慢慢蜷缩起手指。
十三离开了房间,伊瑟尔才终于擡起头,看向紧闭的门扉。
蜂蜜依旧静静地被放在桌上,琥珀一样晶莹的颜色,像是十三透光的耳垂。蜂蜜配了金属小勺,用勺子挖起一点,让粘稠的液体随着重力滴落在舌尖。
于是,浓郁的甜味炸开在脑海里。
伊瑟尔张嘴,一串曲调被他很轻地哼唱出来。一直到哼唱完了,他才发觉,这调子正是不久前在街上听到的生日歌。
他第一次尝到了甜头,模仿教宗的甜头。
虽然这过于冲击的甜味堵住了他的嗓子,让他几乎想要弯腰呕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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