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麟看了眼秦亚红,朝着她招招手。
“亚红,来,我们去把菜放好。”
秦亚红才不乐意和他去择菜,她只想多花点时间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她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女儿。
池麟见说不动秦亚红,只好伸手去拉她:“让人家先好好坐着,我们进去说说话。”
秦亚红这下看清楚了池麟无谓的担忧和对她人品的质疑,她霎时拔高了音调,连名带姓地喊他:
“池麟!”
池麟立马立正站好。
还没进来的楚钦成目光游移了片刻,他现在几乎没有对池雪和这位女士血缘关系保有任何怀疑了。
这个生气起来直呼大名的习惯,语调甚至是神态,都是如出一辙的。
“阿红,别生气。”
“这就是小雪。”
池麟闭了闭气,无奈想要和池雪解释。
池雪总算是弄明白了面前这位男人的担心,她朝着池麟伸出手:“我叫池雪,三点水一个也的池,下雪的雪。”
池麟立在了原地。
像是一块木雕。
良久,他红着眼眶,压着嗓子哽咽变调地说:
“不,这不可能啊,明明,小霭说你在一同去香江的路上不小心掉进海里——失踪了。”
虽然说的是失踪,但其实谁都知道那只能是去见阎王爷了。
那么深的海水,那么多的危险。
连航行的船只都不能保证安全。
何况一个掉进海里面的女孩。
他们是知道的,池雪小时候就很乖巧听话,不像那些皮猴子一样,也当然是没有凫水的经验的。
落了水,十死无生。
池麟和秦亚红已经慢慢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怎么偏偏,池雪重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她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
就圆满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希冀。
“她是这么说的?她什么时候告诉你们这件事情的?”池雪蹙眉问。
明明声音也不大,但是谁都看得出她的的确确是生气了。
池麟有了和楚钦成同样的发现,自己的女儿生气的样子和妻子的的确确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也见过小霭了?”秦亚红蹙眉。
“见过好几次了。”
池麟和秦亚红对视一眼,他沉声道:“是前年,快元旦的时候。”
他回忆了一下:
“再往前两三月,我和阿红总算是打听到了你们两个去香江投奔我母亲的那位亲戚——”
秦亚红一口咬定:“是前年十月,我们是问的你叔叔家的一位出国去南洋定居的邻居。”
池雪抿了抿唇。
前年。
她不知道秦亚红他们找了多久、废了多少心思才找到这样一位已经离开了这个国家几年的人。
池麟继续道:
“是的,我和阿红知道你们是去我的那位表叔了,就找了那个什么……私家侦探去香江打听,还想办法在你们那边的报纸上面登了寻人启事。”
“不过,后来接到电话,说他人都找不见了。”
“但是或许是池霭还有盯着他那边,让她知道了我们在打听消息。不久,她就主动过来找的我们认亲。”
他看向池雪:“那大概是去年春节前后。”
“去年春节……”
池雪喃喃。
她一时间还没有想起来这个时间的特殊,身边的楚钦成已经说出了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刚好是我与你去霓虹的时间。”
是了。
因为那个时候她因为忙着控制CC集团舆论,以及和楚钦成结婚的事情。
后来又出了国。
所以彻底错过了那些寻人启事。
池雪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那个时候已经见到过池霭了?
“你们没有去参加她的婚礼?或者,她有没有同你们提起过,我的婚礼?”池雪问。
如果他们参加了,池雪本不应该和他们错过的。
池麟猛然瞪大了眼睛,他看向后面的楚钦成。
总算是没有当他是个透明人了,而是上上下下像量体一样打量着他。
秦亚红知道这件事情,倒是没池麟那样大的反应。
她只是摇头:“老池的工作不方便出国,所以我们没去参加,不过池霭寄了她的婚纱照过来。还给我们看了她婚礼那天媒体的报道。”
“那她有没有和你们提过CC?或者是楚钦成的名字?”
“我倒是知道CC和楚钦成,不过,这和小——你有关系?”
秦亚红附在池麟耳边道:“小雪和人结婚了,喏,那看上去还不错的男孩就是你女婿,就你刚才提的那个楚钦成。”
池麟看向这个便宜女婿。
香江那些报纸他看过,这家伙,是个好色多情的咸湿佬。
之前他能够不关注楚钦成的私生活,只关注他在技术上面的成就,他甚至还称赞过楚钦成几句。
但现在,他看楚钦成就像是在看仇人一样。
他如花似玉的女儿都看不上,还要在外面天天风流,这种人放到大陆,就应该把腿打折了,再关进监狱里面呆几年,好好改造。
“你就是楚钦成啊。我都听过你名字的,年少风流,好犀利。”
池麟改口讲起了粤语。
楚钦成低下头,求助地看向池雪。
“那些报纸都是乱报道的,因为想要抹黑阿成,好把CC的市场都吃走。”
池雪清清嗓子,替他略略解释道。
秦亚红赶紧说:“老池,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边的媒体讲话都是不负责任的。你别给人乱扣帽子。”
她说话虽然慢条斯理的,甚至还带着点吴侬软语的柔。
但池麟听了也只能乖乖偃旗息鼓。
差点造成的发生的斗殴事故,总算是被池雪和秦亚红双双镇压。
不过,池雪都知道,只是一时的镇压并不能够消弭他们对于楚钦成的偏见。
她开口,决心将自己和池霭分开之后的事情,尽数与秦亚红和池麟二人道来。
池雪其实没有什么讲故事的天赋,明明是惊心动魄的故事,她讲出来就干巴巴的。
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情绪。
像是刚入行的新闻主播,只会读稿子。
然而,哪怕她没有任何的渲染,秦亚红还是听得泪水涟涟,池麟也握紧了手。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池雪会吃了这样多的苦。
早知如此,他们拼了命也会想办法早从乡下回来一年,早些将池雪放到自己的眼跟前照顾。
这些苦,她全然不必吃了。
“这么说,是小霭那丫头一直在骗我们?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秦亚红想不明白。
沉默许久的楚钦成出声道:
“大概,是因为你们的身份对她来说有用吧。”
“怎么说?”池麟问。
“她应该早就知道你们了,只是之前都不用着急,可以慢慢的和你们接近,不过她在这个时候发现了阿雪还在,所以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楚钦成区别于池家三人,因为对于池霭没有印象,反而能最客观的看出来她的想法。
“况且,两位可能不知道,阿雪之前出车祸差点身故,我前段时间查出来已经将罪魁祸首送进了监狱。但是巧的是,他同池霭也几分交情。”
楚钦成想到自己查到的内容,对秦亚红和池麟说道:“不瞒两位,我现在都觉得当初那件事情也许就是池霭特地让对方知道的。”
“狼心狗肺!”
秦亚红甩开池麟的手,指着他的鼻子道,“你那个侄女,我是不会认了。你也最好早点做选择——”
“阿红,我都明。”
池麟点点头,有些心灰意冷。
他当真是没想到,自己以前见过的那个只有小小一团的姑娘竟然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性格。
秦亚红这才坐下,抹了一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么说,今天真是运气好。要不是碰上了你们来这里,我这辈子都再见不到小雪了。”
“我们这次来,其实就是来拜访两位的。”楚钦成道。
“小雪知道我们?”
秦亚红诧异地擡起头。
“说来也是巧合,池霭办的那个投资公司的经理人约我们道歉,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将两位的住址给了我们。”
“给我们的住址,有什么用?”池麟不认同地皱眉。
“道歉?他是不是欺负池雪了?”
秦亚红在政府办公室摸爬滚打,一下自己听出来了画外音。
“是不是那个姓许的?”
池麟听秦亚红这么讲,气不打一处来,咬紧后槽牙恨恨道:“我早就发现那小子不是什么正经人。也就是因为他是小霭带过来的,说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我才让他进门。”
“是啊,池霭早就将倪两位当成了自己的跳板。”
楚钦成噙着笑看向秦亚红:“秦姨还是多小心点,我见那许生的样子,说不定背后有打着你的名号捞金。”
秦亚红不怒反笑:“放心,谁要是敢拿着我的旗号做不正当交易,我就敢让谁进去。”
抽丝剥茧。
池霭的真面目好像终于是露出来了。
秦亚红起身说去给他们倒杯茶,把池麟也喊进了厨房。
但是,楚钦成和池雪的眼睛都是明亮的,看得出秦亚红将池麟喊进去,是要和他私底下讲话。
“阿雪?”
楚钦成留意到池雪好久都没开口。
池雪对于池霭的印象更多的都来源于那本书里面的形容。
恢复记忆之后,她也很难将现在的池霭和小时候跟在自己后面的池霭对号入座。
因为对于池霭来说,那段岁月占据的记忆浅薄又遥远,无从谈起对于她人生的塑造。
她傻,她痴,她幼稚,柔弱。
她是如书中描述的菟丝子。
只懂得如何依附他人。
他们剖析出来的真相,仿佛一道利刃劈开了那些形容词。
露出她纤弱表面之下的獠牙。
菟丝子这种生物,最擅长的不就是将寄生的树木所有的养分榨取干净,反哺自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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