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渝知道虞城不善酒力,但是今晚她在场时,确实没看到虞城喝多:“我看他也就喝了半杯啊……”
马哥犹豫了一下:“不是喝多了吗?”
江渝捧住他的脸凑近了喊他,结果还没开口就闻到一阵酒气,顿时失语:“好像真的是喝多了……他还和我说没喝。”
马哥笑了一下,立刻启动车子:“虞总酒品不太好,当时肯定已经喝醉了,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喝多……他每次醉酒只能一个人呆着,我开快点,可别在车上闹起来。”
虞城倒在江渝身上,软骨头似的,江渝正用尽力气抱紧他支撑他的身子,听到这话一呆:“他还会撒酒疯不成?”
平时那么温温柔柔、耐心细致的人,难不成喝醉酒还有第二个性格?
马哥却说不知道:“虞总就喝醉过两三次,每次都在清醒的时候让小周送他回房间,第一次的时候,小周想跟进去,结果被他砸了门,差点……吓得再也不敢打扰他了。”
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对方是江渝一个女生,怕把她吓到了,忙停下话又找补:“他不会真的打人……只要让他一个人在屋里安静呆着就行。”
但是说完还是觉得怪怪的,好像虞城更像个暴君……顿时闭上嘴,再不说了。
江渝听得却是诧异不已,仿佛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
马哥似乎对虞城的醉酒真的心有余悸,从来平稳开车的人,这次缩短了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然后快速将虞城扶下车送上轮椅,急吼吼地送他上楼。
江渝拿了自己的包,踩着高跟鞋差点追不上,送人进房门前不放心地问:“就这么让他一个人呆着?”
马哥肯定地点头,直接将虞城抱上床,给他盖上被子:“江小姐,我们走吧。”
江渝被动地跟着他出去,回头看到虞城潦草地躺在那,呼吸显而易见的急促,她停下脚步:“我不放心,醉酒怎么能一个人呆着?马哥你回去休息,我留下照顾他。”
马哥犹豫:“他喝醉了酒脾气的确不好。”他不怕虞总撒气,但是怕江小姐见识后留下什么坏印象,影响两人感情。
江渝摇摇头:“我不会和一个醉酒的人计较。”
她转回身将包放到一边,走到虞城身边给他脱衣服。
一直晕晕沉沉没有意识的虞城却在这时猛地睁开眼睛,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动作。
他的脸已经满是酒醉的通红,身上也滚烫,呼出的气息喷在她的手腕上热腾腾的,意识迟钝说不出话,却死死抓着她的手不许她动。
江渝扶着他靠在自己怀里,盯着他的眼睛:“就我一个人,我帮你换个衣服。”
虞城的手松了松,又抓紧。
江渝去看踟躇在门口的马哥,马哥立刻关上门出去了。
江渝低头亲他额头:“虞城,你的秘密不是都告诉我了吗?现在这里只有我,你放心。”
虞城只觉得全身发烫,意识沉浮,脑中偶尔闪过喝多了的后悔,偶尔闪过江渝的声音和容貌,她的话语像飘在天边又像响在耳间,理智告诉他,这里还有第二个人,但那个温柔的声音又让他渐渐放松。
“江渝……”他喊她的名字。
“哎,我在呢。”江渝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诱哄地亲亲他的唇,手上动作极快,三两下解开了他的外套和衬衫。
突然冒进来的冷气让虞城打了一个寒颤,也让他清醒了一丝。他伸手抓住打开的衬衫边沿:“江渝……不要……”
美人满面潮红,衣襟大开,双手颤颤地抓着衣服,欲拒还迎地对你说“不要”,江渝没听出拒绝,反而有种被诱惑的感觉。
万万没想到醉酒的虞城是这个模样!
她脸跟着热了一些,一边告诉自己冷静,一边帮他脱掉外套,嘴里咕哝:“虞城,你不肯让人近身照顾,不是因为酒后暴力,是因为酒后太诱惑人了吧?”
虞城的理智却在渐渐回来,只是身体因为酒精的缘故,依旧使不上力气。他喘了一口气,靠在她臂间,抓着腰腹的衬衫扣子,想挣开她却无力。
“江渝……”
江渝被他喊得心头突突跳,没忍住,低头用力亲了他一下:“你行了啊,我真的会趁人之危的!”
虞城一呆,舔了舔唇,樱红的唇瓣越发鲜艳欲滴,俊秀的容貌也仿佛妖冶了一些,真像聊斋志异里惑人的男狐貍精,引诱人心的男妖。
江渝余光瞟见,和他对扯衬衫的力道顿时泄了一半,咬牙:“虞城我明天一定要警告你,以后不许在外人面前喝醉酒!男人都不行!”
虞城听到了,想笑,但想到自己曾经酒醉的模样,又笑不出来了,紧紧抓着最后一层衬衫布料。
江渝也扯不动了,心慌意乱的,哎呀一声把他放回去,捧住他的脸:“你矜持什么呀,我们该做都做过了,还和我犟,小心我现在就把你办了!”
虞城:……
江渝趁他不备,一把扯开了他身上的衬衫,低头想脱下来,所有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她盯着他的腰腹瞪大了眼睛。
虞城知道瞒不住了,闭上眼,彻底松开了手。
“虞……虞城你……”江渝语无伦次地去看他。
虞城闭着眼睛,呼吸急促,整个人像条砧板上的鱼,放弃挣扎,任由审判。
江渝又立刻扭头去看他腹部,用力擦了擦眼睛。
虞城的腰腹处,出现了一层五彩晶亮鳞次栉比的鳞片,一层叠着一层,以一个缓慢的速度,渐渐往上蔓延。
每个鳞片有她的巴掌大,透明的,但灯光照射下能看到五彩的光,刚才大约是他小腹往上两层,现在第三层已经长满了,开始渐渐出现第四层……
“虞城——”她再去看他的脸,用力推他。
虞城喘了一口气,睁眼,对上她震惊的视线。
“你身上……这……这是什么东西……你……”
虞城第一次喝醉酒是在上岸独自旅游那会儿。那时候他到处行走,置换金子,也观察人世间。有一次端午,看到有商家卖雄黄酒,他想到了前世白娘子的故事,就买了几瓶回到酒店独自饮用。
这辈子他算是半鱼,第一次喝酒,不过喝了半瓶就全身发烫仿佛被放上烧烤架,里里外外都要被烤熟了。而昏昏沉沉间,他看到自己全身的鳞片都回来了,从下肢开始往上长,一直长到了脸颊额头,仿佛回到了海底的时候。
后来他又去试了普通的酒,发现还是一样,只要饮酒过量,他身上的魔法就会外泄失控,就好像镇妖塔失效了,曾经被它控制的“妖气”就不受控制跑出来了。
而这时候,他也会变得不会行走,哪怕鱼尾还是两条腿的模样,他却只会摆动不会迈腿了。
鲛人从没见过酒,他想,就算去问女巫,女巫也说不出缘由。
于是从此就尽量不饮酒或者克制饮酒了。
后来他还试过很多人类的东西,所有和酒一样能麻醉他神经,破坏他脑力控制的东西,都有或轻或重的类似效果。
但好在,普通生活里几乎不会碰上这些药物。
虞城浑身滚烫,虚软无力地躺在那,看着震惊不已的江渝,微微合眼撇开头,认了命:“……是鱼鳞。”
鱼鳞浮现的速度非常快,这僵持的对话间,那一整片鱼鳞都蔓延上来了,完全覆盖了虞城的上半身,开始往脖颈而去。
越往上,鱼鳞越小,到了脖颈耳后,巴掌大的鱼鳞已经变得小指甲盖那么大,细细密密地铺在他皮肤上,像一层反射着五彩流光的冰,但没有冰的厚重,它们就像他的皮肤一样,柔软轻薄,将他周身镀了一层光。
本就酒后妖冶的人,更加美得像妖了。
而他的表情,没有妖的诱惑与危险,他不敢看她,紧闭着眼睛,侧头避开了她的视线,急促的呼吸让他胸膛上下起伏,颓然认命的模样仿佛她轻轻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欢喜痛苦。
江渝垂下眼睛,整颗心紧缩在一块,她想到了公司顶楼那副骨架,几乎全身都颤抖起来。
伸手一挥,轻薄的被子被彻底揭开,被子下依旧是穿着笔挺西装裤的两条腿,但是裤腰下,晶莹闪烁隐约可见。
她顺着腰线往上看……
“这里……”她伸手,覆在他胸口那一片突兀的、无鳞的皮肤上:“为什么没有鳞片?”
虞城缓缓睁眼,看着前方的床单,低声说:“本就没有的。”
江渝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真的没有?还是……在这……在这里?”
她声音抖得几乎难以成句,紧紧抓着他的手,指甲嵌入他的手背。
虞城感受到了疼,转过头来看她,看到她脸上难以言喻的神情。
慌乱、震惊、恍然、悲痛、愧疚……
鳞片爬上了他的脸颊、额头,完成了彻底的释放。
虞城看着被她抓着的闪着鳞光的手,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现在,你应该相信世上真的有魔法了吧。”
“啪嗒”江渝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
虞城对她缓缓伸开手臂,想抱她,却不确定她还愿不愿意接近现在这副模样的他。
江渝扑进他怀里。
“虞城……你真的是人鱼吗?”她哽咽着问。
“是。”
“真的有魔法,让你的尾巴变成双腿吗?”
“有。”
“像爱丽儿一样,踩在地上仿佛走在刀尖上一样疼?”
“所以我坐轮椅了。”
“胸口的鳞片代表什么?”
“……相爱。”
“我是说,实质的,你给了我什么?”
“爱,我给你的爱。”
“虞城!”江渝揪着他的领子起身怒瞪着他,“我要正面的答案,你给我的是什么?”
虞城抹掉她的泪水:“生命,第二次的生命,代价是你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江渝犟不过他,得到这个程度的答案暂时不再逼问,只问更在意的问题:“那你呢?你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我会活得比你久很多很多,可以陪你到白发苍苍都不嫌长。只要你一直爱着我。”
江渝毫不犹豫地说:“会,我会一直爱着你。”
虞城笑了一下:“那就可以了,不会有任何问题。”
江渝将信将疑,重新躺回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越来越用力。她抱着他,脑中却全都是那副骨架,心里像有无数尖刀在穿刺,深怕自己一松手,他也变成了那样。
虞城的心头从未有过的轻松,她的态度给了他无比的勇气和对未来的信心,也给了他安慰她的力气。
他笑着与她开玩笑:“你不怕我这个模样吗?”
江渝抹了眼泪,微微退开身仔细去看他。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看他鲛人状态的样子,太美了,鲛人的鳞片是似有若无的,远看和人的皮肤一样细腻光滑,但有光华流转;近看像精致的工艺品一样,晶莹剔透,纹理清晰。
她好奇地逆向抚了抚鱼鳞。
虞城“嘶”了一声,身子弓起躲开。
江渝连忙收起手:“疼吗?”
虞城闷声说:“痒。”
江渝眼睛微亮,偷偷地伸出手,快速反向撸了好几下。
虞城只觉得一阵痒从那处皮肤直透骨子里,身子挺起躲了又躲,一把抓住使坏的人:“你等着。”
江渝笑看着他:“等什么?”
虞城咬牙:“等我有了力气。”
江渝摸着他的鱼鳞俯下身:“那我岂不是更要趁此时好好欺负你啦?”
虞城:“……”
江渝看着金属扣子整齐扣着皮带,下身西装裤上身肌肉匀称赤|裸,无力躺在床上的男人,眯起眼睛好好欣赏了许久,好奇地问:“以前是你欺负我多,还是我欺负你多?”
虞城擡起手臂遮住眼睛:“给我被子。”
“你回答我,我给你。”
虞城:“……我欺负你。”
江渝不信:“你一条海里的鱼,我还能被你欺负?”
虞城:“……”你知道还问什么!
羞愤欲加。
江渝哈哈笑起来,扯过被子将两人盖在一起,低头去亲他,亲他的唇,利落的下颚,脖颈,耳后……
唇瓣停留在他耳边,她垂下眼问:“虞城,我背叛过你吗?”
虞城抱紧了她,虽然依旧因为无力而没什么力道,但这次答得毫不犹豫:“没有,从来没有。”
江渝终于放下了心,再次吻在他唇上。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外面阳光正好,海水波光粼粼。
今天七夕,两人都请了假,所以安心睡到了自然醒。
江渝迷蒙着睁开眼,一如从前,对上的是虞城清醒的目光。
“醒了?不再睡会儿?”
江渝伸手往他身上抱,下一个动作便在他腹部肌肉上摸了好几遍,这次彻底睁开眼了,看清了他恢复正常的脸:“你的鳞片没了?”
虞城抓住她作乱的手放好,嗯了一声:“酒精代谢掉就好了。”
江渝哦了一声,懂了,但又好奇起来:“你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还喝那么多?还骗我说只喝了一点点。”
虞城尴尬地转了转视线,咳了一声:“我也没注意喝了这么多。”
“自己喝的酒,还能没注意?”
虞城松开她,转了个身背对着她,咕哝:“光看你们跳舞了,哪里注意了。”
江渝听到了,诧异了一下,反应过来就笑坏了,凑过去趴在他肩头去看他的脸:“你不会——吃醋了吧?”
虞城晃动肩膀想撇开她,江渝偏不让,扒拉着他一定要确认是不是这回事。
虞城没好气地啧了一声,一把捂住她的嘴:“闭嘴,不要再说话!”
江渝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了,反在他掌心亲了一下、两下。
虞城忙收回手,推开她起床:“别闹了,起床了。”
江渝拉住他的手臂,将他正面对着自己,伸手摸在他如今看不出痕迹的胸口,另一只手摸着自己那片鱼鳞疤痕:“这是魔法还是你们的法术?”
虞城默了默,说:“魔法。”
江渝:“所有的魔法都有代价是吗?”
“是。”
“这个代价是什么?”
“你会忘了我。”
“为什么是这个代价?”
虞城握住她的手,用被子将她裸露的肩头裹住:“因为女巫不赞同,她对不赞同的事情,都要设置障碍让我们哪怕满足一时也难以真正如愿,美其名曰——拿走我们最珍贵的东西。”
“她想以此告诉我们,看,最后的事实证明,你的选择是错误的、不值得的,你是愚蠢的。”
江渝想到那个童话故事,好像可以这样理解,但是:“她不是你们同族吗?就这样看着你们……”受苦甚至去死?
虞城笑笑:“她是女巫。”说完,又握住了她的手,“其实她也愿意看看每个故事最终会不会有奇迹。而我相信,会有的。哪怕没有,她也不会懂,这是我们心甘情愿的。”
江渝感动不已,但越是感动,越想到那副骨架,越觉得愧疚要淹没了她。
她垂下头:“要是我真的不是个好人呢?”
虞城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无论失忆前的你,还是失忆后的你,你都是个好人,不要怀疑自己。”
江渝勉强地对他笑了笑,紧紧抓住他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约好的情人节,再多心事也被压了下去,两人重新开心起来,起床开始早就定好的约会。
江渝如今彻底知道了虞城的身份,也几乎弄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对所有的人都可能有疑惑,对虞城却只有爱和愧疚。
她想不起和虞城相爱的过程,但是她知道虞城为了爱她付出了多少;她想不起自己在家族捕猎人鱼的过程中贡献了多少力量,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反对捕猎的,所以父亲才会彻底不信任自己;她不记得过去的事,但她知道,现在该做什么正确的事。
江渝私底下重新买了一本安徒生童话,翻开了《海的女儿》那个故事,看到了小人鱼和女巫交易的情节。
“你的尾巴就能分成两半……这就像尖刀砍进你的身体。”
“你的每一个步子都会让你觉得好像是在尖刀上行走。”
“假如你得不到那个王子的爱情,假如你不能让他为你而忘记自己的父母、一心一意地爱你、叫牧师来把你们的手放在一起结成夫妇的话,你就不能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了。在他和别人结婚的头一天早晨,你的心会碎裂,你会化成水上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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