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姝紧张得快撑不住的时候,阿文终于松开了她,看着满面通红还强作镇定的人,心里又怜又爱,忍不住又在她额间亲了一下。
“小姝,你的改变真大。”
纪姝咬唇,顶着热度,尽量淡定回视他:“这不是你一直鼓励我的吗?我选择你,也是相信你是个尊重女性的人。”
不会因为她婚前恋爱而觉得她轻佻,不会觉得她这样在外面和他接吻是随便,不会限制她的学业和追求……
他是和父亲截然相反的人。
阿文笑得很开心真诚:“是,我会永远支持你。”
纪姝跟着笑起来,主动在他未离开的唇上亲了一下,脸红得像个大苹果,声音也颤颤的,但她努力克服着:“我也会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对从小是孤儿的阿文来说,是重击心灵的承诺,他差点想把人直接抱走,立刻结婚!
“咳咳——”在他想把人抱走前,楼上的白菜看守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差不多行了啊,五妹,二姐找你呢。”
阿文黑着脸擡头,果然看到纪向锦那张讨人厌的脸。
纪姝“啊”了一声,努力镇定应声,手上却慌张地转动轮椅想跑。
阿文瞪了纪向锦一眼,凶得能杀人,接过纪姝的轮椅,安抚她:“我送你回去。”
纪向锦现在可一点都不怕阿文了,再凶,还不是要看纪姝的脸色,就是这两人啊,你送我我送你,啧啧啧。
阿文被纪姝赶回去了,不然刚确定关系的家伙,恨不得在伤心欲绝的二姐面前都粘着她亲热。等阿文走后,纪向锦把这事告诉了二姐,三姐弟坐在一起聊了聊这段关系。
二姐听得满是惊叹,五妹的生活对她来说充满了新奇和震撼,但是亲姐妹的改变也是那么鲜明的旗帜,仿佛再告诉她,你也可以。
纪向锦则是给了纪姝一些忠告,阿文毕竟背景复杂,他可以强大到给他们兄妹撑腰,也会带来更大的风险和危险。
纪姝笑得甜蜜幸福但头脑清楚:“我知道,我不能只要他的好,又不肯背负他的复杂。他的人品我们有目共睹,所以他的复杂和危险我愿意承受。”
纪向锦对纪姝的成长感叹不已,不再多说什么。
第二天,阿文很早就过来接他们,四人一起去纪家祭拜大哥。
四人来的时候,以为也就他们这帮人会去,做好了和纪余庆掰扯吵架的准备。到了纪家,却发现有人比他们早来。
那个人,是同样离家多年的纪家老四,还有他带来的学长,纪家大哥的同学。
有外人在,纪余庆对女儿再不满也不会责骂吵架,所有的祭拜流程非常流畅。只是老头完全没出面见他们,四人由一个丫头带着,进去给大哥上香烧纸钱。
能不吵架自然最好,尤其纪二姐,进门头都不敢擡一下,生怕被父亲母亲看到了责骂。
倒是纪老四过来了,陪着他们点香,还好奇问了问边上眼生的阿文。
纪向锦笑看了阿文一眼,对四哥眨眨眼睛,小声说:“大概是未来的五妹夫吧。”
纪老四惊讶了一下,仔细去看阿文,听到纪向锦话的阿文脸上带笑,很是给这位“四哥”面子,对他点点头。
兄妹几个去了纪老四的院子,坐下来聊了聊近况。
老四也是军校毕业的,但没有进部队,而是跑去国外呆了一年,一年后又回国混了一个文职,工作地不在丰城,很少和家里往来。他也是姨太太生的,生母还在,只不过吃斋念佛很少出门,也不怎么见儿子。
他听完纪姝的经历大为惊叹,而且充分支持她的决定,将自己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给她们:“四哥攒不下钱,总是赚多少花多少,这点钱你们拿着,出去了没钱不好过。”
纪姝几个连连拒绝,阿文帮他们推了回去:“我不会让他们吃苦的,倒是四哥一个人在外,还是留着钱傍身。”
纪老四的注意力终于到了阿文身上,问了他许多事情,出身、家庭、帮会情况、最近以及未来打算、和纪姝的关系……
阿文听着他的问题,能感受到他是关心纪姝的,所以虽然被问得太详细却也没什么不耐,能说的都说了。
几个孩子聊得其乐融融,气坏了纪余庆。
老头终于憋不住了,派仆人过来问纪二姐,问她和孙家的事情。
不等纪姝和纪向锦出头,纪家四哥就站起来把人堵了回去:“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爹不管女儿死活,我们自己帮。纪家的名声能当饭吃吗?没活人重要?刘叔,你还是劝劝爹,我们兄弟姐妹这么多,个个聪明勤快,他开明一点,我们全家其乐融融,他再这样老封建,儿女离心有什么好处?”
纪二姐、纪向锦、纪姝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这一趟纪家之行很是愉快,不愉快的大约只有纪老头。临走之前,纪老四还和他们约好了,他离开之前,大家再聚一回。
阿文跟着应好,没想到纪老四的目光单独转到了他身上:“说的也巧,我有个朋友这次就是来找阿文兄弟的,他就在客院住着,你们要不见一见?”
阿文目光一凝,盯着他和气问:“四哥的朋友想见我?怎么不早说?”
话虽客气,周围却因为他的目光而渐渐安静。
只有纪老四不受影响,也温和回复:“只是刚才不确定你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位,若是不放心,我可以让他过来我们一起见。”
纪姝说:“一起见一见吧,我刚听说,这位先生也是大哥的同学?”
纪老四说好:“确实是,我们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他也是我很佩服的一位人物。”
纪姝是家中最小,才十七八岁,但牺牲的纪家大哥已有38岁,早逝的大姐论年纪更是能做纪姝的母亲。所以当那位同学走进屋时,大家看到的是一个气质温和儒雅的中年人。
比四哥年纪大了许多。
他目光有神,扫了一圈屋内众人,便笑吟吟地冲众人打招呼,没有第一时间看向阿文,反而看着纪姝目光充满欣赏。
“最近住在贵府,听说了很多五小姐的事迹,五小姐敢于冲破牢笼、追求全新生活的勇气与精神,令人敬佩。”
纪姝无奈一笑:“什么事迹,您听到的一定都是对我的鄙夷吧。”
中年人摇头:“别人的态度不重要,每一个成年人都会根据自己听到的内容分辨真伪是非,五小姐做得是对的,这便够了。”
这一番明是非的话,让所有人都对他充满了好感,包括阿文。
“纪四哥说,你来找我?我不认识你。”
中年人看向阿文,脸上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对他伸出手。
阿文:“?”
“我是专程来感谢文先生的。”对方并不因为阿文的不回应而不悦,语气非常诚恳,也没有年长者的居高临下,“我姓周,曾与贵帮联络过几次。这段时间,丰城动荡,多亏金龙帮大义帮了我们很多;还有之前几次捐钱捐物,都帮了我们大忙。一直想好好感谢,但也怕给你带去麻烦,这次金龙帮为我们牺牲不少兄弟,再不上门致谢,就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阿文恍然,谨慎地又观察了一下对方,再去和原主记忆里的人对照了一下,嗯……好像是年轻时候的那位……
他慢慢伸手,和他握在一起:“感谢就不必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谁对就帮谁。你来,真的只是为了感谢?”
中年男人笑了一声,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久仰文先生大名,除了感谢,自然也想和你面对面聊一聊,不知是否有空?”
阿文收回手笑笑:“您就别叫什么‘文先生’了,纪家大哥和您是同学,我也叫您周大哥吧,聊一聊行啊,您这趟是保密的吧?让小姝他们去隔壁继续聊天打个掩护?”
阿文如此机敏,让周大哥很眼睛一亮,越发有了和他深聊的兴趣,纪姝也懂了阿文的意思,直接指了指四哥的内室:“我们还坐在这,你们去四哥的里间聊吧。”
纪老四点头:“屋后是围墙,没人。”
两人点点头,先后走了进去。
这位周大哥便是那些地下党的一把手,他来丰城是公开行程,只不过公开的行程上,两日后他才会到丰城。
这一趟,他提前来本就是来找阿文见面的。只不过刚住进纪家,就听说了纪家发生的种种变故,纪老四和他一看,就耐下心等到了头七这天,想看看纪姝会不会回来。
意外之喜的是,纪姝果然来了,疑似她男友的阿文也来了。
“找我什么事?”阿文问对方。
“固城一役,虽然日本人退了,但根据各路消息以及我们收到的情报,他们并没有放弃侵略计划,丰城这边,很多日本人都有异动,政府也早就发现了。”
阿文眉风不动,解读他话里意思:“日本人想从丰城内部往外打开,实现南下侵略的目的。政府发现了这个迹象,可能没想到,也可能想到了却在计划逃跑?”
周大哥严肃地点头。
阿文咒骂了一声:“是他们干得出来的事。”
“丰城一破,金龙帮的未来你可有打算?”
阿文看过去:“怎么,你们想收编我们?”
“我知道,金龙帮起势微末,一直以来也很怜贫惜弱,这和我们的信念是一致的……”
周大哥是个很有口才又特别能站在他人角度说服人的能人,阿文听着他的招揽,一度觉得跟着他们走的确很不错。
“周大哥,你今天的话确实让我很信服,但我们帮会人多,我一人做不了所有人的主。我会把你的意思传达给大家,谁愿意跟你们走全凭自愿。如果有的人不想再吃苦,想拿着钱去过安生日子,或者就想留下守着故土……我不会强迫人家。”
“到时候,带来的人要是不多,你还能遵守承诺,让我们成独立团,给我们一定自主权吗?”
周大哥笑看着他:“要是人不够成团,你想保住自己的团就要自己招人。军队编制不能搞特殊,这点,你能理解吧?”
阿文挑眉:“招兄弟这种事,金龙帮哪个不熟,你只要保证不食言,我就一定把话带到,就算我不去,我也不阻止别人去。”
周大哥爽快说好,半点没有政府那帮人的官腔。
阿文聊得舒服,出来时脸上挺轻松,对上纪姝的视线,就看到她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阿文心里一暖。
“五小姐,刚才听你说起女子学社,聊到了谭学英?”周大哥走在他前头,看到纪姝看过来的视线,和蔼地与她闲聊起来。
这是刚才他们在外面闲聊传进内室时他们听到的。
纪姝温声说:“是啊,她是我们学社的创始人之一,是我们很多同学的崇拜对象。”
从露面开始,一直谦逊和善的周大哥听到这话表情怪了一些,似乎多了几分骄傲,纪老四和他对视一眼,咳了一声低头。
纪姝奇怪地看着他们,就听到周大哥说:“谭学英正巧是我的夫人,你若是愿意,回去我告诉她,让她与你写写信聊聊天。”
纪姝眼睛顿时亮起来,又惊又喜:“谭学姐真的是您夫人?”
纪老四笑出了声:“真的,我作证。你没看到周先生一脸骄傲吗?他这个表情只会因为一种情况有。”
周大哥咳了一声:“不要听他胡说——夫人要是知道有这么多学妹喜欢她,她一定非常高兴。”
阿文绕过他走到纪姝身边,盯着他看了几眼,对方回给他一个大大方方的眼神。
嗯,阳谋。
纪姝被他们拐走了,阿文能不走?
阿文面无表情地坐下,眼见纪姝兴致勃勃地询问谭学英的种种事迹,看着周大哥的表情越来越崇拜。
回去时,纪姝还很兴奋,因为周先生答应她,会请夫人给她们学社写一封信,鼓励现在校园里为妇女权益奋斗的学妹们。
阿文撑着头看着这样的她,突然问:“你觉得周大哥人怎么样?丰城要是乱了,我带着你们投奔他好不好?”
纪姝的兴奋一下子淡了,看向阿文思索很久,说:“我不知道,只是见了一面我不敢说他是好人,只是今天相处下来是不错的。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不要因为我而影响自己的决定,我肯定是支持你的。”
阿文逗她:“哪怕我和你的谭学英学姐成了敌人?”
纪姝不赞同地看着他:“只要你做的是正当的事情。我崇拜一个人,只是崇拜她的思想和学识,但你是我的亲人,我当然只会支持你了。”
“只是亲人?”他挑眉,凑到她面前。
纪姝被他逼得退到椅背上,退无可退,余光看到纷纷扭头的二姐和四哥,身子一下子热了,推他:“注意场合。”
阿文看了一眼纪家二姐,咳了一声坐回去,看着窗外不说话了。
坐着坐着,手上绕上一股柔软,低眼,是她将自己的手塞进了他掌心。
阿文望着窗外的嘴角勾起,握紧了掌心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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