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光……大哥!”
玲珑探头出来,一眼认出了玄光:“夫君,这不是你那位……兄长吗?”只是怎么五年过去,还是小孩模样,半点没长?
玲珑脑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小声问涂苏:“你这位兄长,是不是天生侏儒,你原来说的什么以强为尊……都是逗我玩呢?”
涂苏听得腿都抖了:“娘子,你快别说话了!”
小心翼翼擡眼去看玄光,果然,这位祖宗的脸更黑了。
玄光:……
这对夫妻好啊。
一个一见面就把他当棒打鸳鸯的法海,如临大敌;一个在背后说他天生侏儒。
侏儒???
一想到这个词,玄光觉得自己头顶都要冒火光,很可以当一回法海,不,比法海更狠。
涂苏推着妻子回去:“娘子,今天咱们不出去了,我与大哥叙叙旧。”
玄光冷哼一声,看着这对夫妻叽叽歪歪半天,终于一个回家,一个满脸堆笑地凑过来。
“大哥,您又来巡视人间啦。”
玄光盯他一眼,声音依旧冷冷的:“你倒是比玲珑会说话。”
涂苏:“……”差点就给这尊大神跪下了。
玄光背着手往外走。
涂苏连忙跟上。
他很知道玄光的喜好,找了一家新开的饭馆,开了包间,定了一桌好菜,满心讨好。
玄光看着如此唯唯诺诺的狐貍精,心知他为的是谁,难免感叹。
“我走时如何同你说的?你一妖精,日日与凡人朝夕相处,亲密无间,沾惹她的因果,侵袭她的生气,图什么?”
涂苏脸上多了一抹倔强:“自然是喜欢她,图我们的白首不分离。”
玄关哂笑:“你与凡人结合,她不过几十年寿命,很快就会容颜老去,而你活个千百年并无问题,哪来的白首不相离?”
涂苏梗了脖子:“我会去找她,凡人虽然短寿,却会轮回,我一世世找她,世世与她做夫妻,直到我死,不行吗?”
现在说得容易,到了那时,才会知道这想法多单纯天真,哪里那么容易找,找来的又怎么会是当初的那个人?
想归想,他却没有再说出口,反而缓和了语气问他:“当初你对她并无私情,怎么如今却情比金坚。”
涂苏给他倒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没有谦让,自己径直喝了杯中酒,掏出一块烧得漆黑的木牌。
“你的木牌真的有用,救了我一命。”
玄光皱眉:“怎么回事?”
涂苏说:“两年前,山上下来一只狼妖,和我一样,在邯郸城内四处享乐。他发现了我,立刻看中了我的万贯家财,以强凌弱,逼我认他为主。”
涂苏妥协了几日,重回在山中为奴为婢没有自尊狐格的生活,在某日狼妖想要强迫玲珑时,忍不住了。
他能自己活得憋屈,却不愿别人因为自己而受害。
涂苏反抗了。
反抗的结果依然是被打得差点没命,本来也是要死了——在狼妖最后一击袭来,他闭眼等死的时候,身上的木牌突然光芒大作。
狼妖重伤逃遁,涂苏躺在地上无力动弹。
他在原地的山林里躺了两日两夜,第二日夜里,山中还下起大雨。
第三天,雨过天晴时,玲珑一身狼狈地找过来了。
“从没有人在乎我的生死,从没有人对我好,更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为了这份好,我不怕死,不怕沾惹因果。”
涂苏大口喝着酒:“我常想,妖精长寿的意义是什么,被欺负被侮辱得更长久吗?但我又怕死,怕极了,我怕死后更惨。也不甘心死,我那么努力活着,凭什么没好好享受就死了?他们说我不配,我偏要活得比他们还长久。”
他笑起来:“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活着了,我活得日日都有盼头,也不怕死了,有玲珑相伴,哪怕只有几年,我也觉得没有白活,死得甘心。”
席间的气氛变得沉默。
许久后,玄光说:“这事,你告知玲珑了吗?”
刚才理直气壮的涂苏,这时不说话了。
玄光说:“你想要真心对你好的人,为此愿意不计一切代价,那你不说出实情,不是自欺欺人饮鸩止渴?还是你只要这么一个人,哪怕一切基于欺骗的基础,也可以沉浸虚幻中,并不在乎?”
涂苏面红耳赤,被他犀利的言语说得无可辩驳。
玄光衷心相劝:“告知玲珑实情,让她自行选择。这不只是为了你的情,也是为了你们将来。你欺骗凡人与她结下姻缘,损她寿元,夺她生气,这都是你的因果,但只要玲珑自己选择了你,这就不是你的错了。”
涂苏却抓住了另一个重点:“我和玲珑在一起,真的会害了她身子?”
玄光点头:“我说过,人妖殊途,人受不住妖气之烈,长此以往,必伤寿元。但即便如此,你会放弃吗?”
涂苏张了张嘴,几次尝试,始终说不出“放弃”二字。
玄光早已看出。
他其实并不真想当法海,于他眼中,万物平等,并无不同。万物有情,自有情种。
涂苏和玲珑在一起,彼此相许,短暂一生各有牺牲,只要自愿便无不可。
谁说为了安全,为了某些规则,他们分开后就能过得更好呢?地府多少人长命百岁寿终正寝,却执着千百年犹不甘心?
只要玲珑自愿。
若是玲珑不愿,甚至惧怕狐妖,那他便要插手了。
妖精骗人心、强迫凡人,从来都为天地不容。
惩治此等行径,是他的职责。
涂苏闷闷地喝酒,好一会儿后下定了决心:“你说得对,与其遮遮掩掩,费尽心思,不如全告诉她。是死是活,给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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