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有爹的,活着的爹。
当时,吴月月越来越病重,他书也不读了,武也不练了,每日留在母亲房里,亲手伺候娘亲服药。
而病得恍惚的吴月月,有时候能认出他,有时候却会把他看成另一个人。
她喊他:“施大哥……”
她说:“你不是走了吗?”
又说:“你来看我了……真好……”
“我们有孩儿啦。”
“他长得很好,只是我来不及告诉你……”
施琅越听越心惊,有些话,初听好像的确是对已经去世的父亲说的,但有些话,说得多了,各种神态语气以及用词,越听,越能听出来这人还活着。
施琅脑中冒出很多猜测,问娘亲,娘亲已经虚弱得说不了太多话了,他冲去问舅舅。
舅舅给他讲了一个年轻少女邂逅异国使者的故事。
异国使者,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初一来就压下了越国一众才子,而且能言善辩,出口成章,即便大家知道他非我族人,却依旧为他满身光华心折。
但偏偏,这个使者忽视了满都城向他抛出绣帕的女子,而与书店偶遇的小小商户女情投意合了。
两人浓情蜜意地相处了三个多月,后来,使团的任务完成,年轻使者也要跟着使团离开。他问吴月月要不要一起走……
“我娘是自己要留下的?”施琅再三确认。
舅舅确定地说:“是的。那人家中已有妻房,你娘在南越是富商之女,有父母亲人在身边,去了那边就只能为人妾室,连可以依靠的娘家都没有。”
说到这,舅舅也叹了一口气:“我们都支持你娘留下,等过了几年,感情淡了,再谈婚论嫁也来得及。谁知道,他走了两三个月,你娘被诊出喜脉。”
“娘再也没嫁人……是为了我……还是念着他?”施琅心情复杂地问。
舅舅说:“你娘以前说是为了你,实际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施琅默默回去了,当吴月月把他当成那个男人时,他就扮演那个男人,陪她说话,哄她开心,一直一直到……娘亲含笑离世。
十几岁的少年哭得眼如核桃,亲手送娘亲最后一程,安安静静地结庐守孝。每日勤练武,苦习字,逐渐从一个白嫩的富家少爷,长成了成熟干练的少年郎。
出孝第二天,玄光又找了舅舅,他第一次问起那个男人的名字。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他长什么样子,让娘亲至死都难以忘记。娘总把我认成他,我也想看看,我和他到底像不像。”
“他如今已经是达官显贵,你就算认回了这个爹,你从小长在南越的身份也不会在他府中好过的,就和你娘当年一样,不如安心留在这里。”
施琅坚定地摇头,他做了和吴月月一样但又不一样的决定:“我不认祖归宗,我就是想去看看。”
少年郎总是这样,不怕南墙有多硬,只想去经历一遍这个过程,只想亲身体会,亲眼看看。
舅舅没有办法,只好把那个男人的信息告诉了他。
施峥如,鼎鼎大名的北齐名臣,如今在北齐是文臣首位人物,权力大得能占半壁北齐。
施琅听到这个名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你还去吗?”
“去!”
年迈的祖父祖母万般不舍,临行前给孙子塞了厚厚一叠银票,舅舅派了两位身强体壮的仆从,让他们护着外甥远行。
于是,刚成年的施琅第一次远离故都,踏上北上的路。
走过南越的县城、小镇,一边游玩一边赶路,终于来到了两国边境。
施琅刚踏上北齐的土地,看着和南越边陲没什么区别的建筑,心中还想着:“都说北齐强大,这边境的北齐也和南越差不多嘛,不知道那人所在的京都,会不会比南越繁华?”
走了一段路,就发现不一样了。
北齐的军队威严肃穆,哪怕是守城门的士兵,都气势夺人,是边境染过血的煞气。
仆从们有些胆寒,担心北齐人会欺负他们南越来的人,对施琅看得十分紧,寸步不离。
施琅安慰他们:“没事,军队如此严明,换个角度想,这北齐的治安肯定很好。”
下一刻,他就被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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