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张大人果然医术不凡,真醒了。”打头的女子与他视线相触,立刻笑了起来,走到他床边直接坐下,对着他的脸上下打量。
施琅被她看得尴尬又窘迫,重新擡起眼看过去:“这位夫人——是您救了我吗?”
“什么夫人,这位是当今次女,昌阳公主殿下。你当尊称‘公主’或‘殿下’。”立在她身边的侍女似乎对“夫人”这个词极其敏感,施琅话刚落,她便立刻斥责纠正。
施琅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连忙想撑起身子行礼:“草民……草民不知道是公主殿下……”
昌阳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安心躺着:“没事,这是在我的公主府,我不讲这些虚礼,你身上有伤,好好歇息便可。”
昌阳的说话语气和她的打扮很相似,舒朗大方,直接敞亮,话落,对他微微一笑,如牡丹一样的人,一笑,整个内室都仿佛亮了。
施琅眼前一亮,怔怔看着她,眼中有感激有疑惑。
昌阳看出来了,却没有解答,只专注地看着他,温声询问“身上哪里不舒服?”“感觉如何?”等等问题。
一个陌生的女子,还是一位公主,对陌生的自己亲切关怀,换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感到忐忑尴尬,感激又不安。
施琅好不容易找到了插话的缝隙,询问自己的随从:“我还有两位随从……不知道他们……还好吗?”
昌阳公主朝着身边的侍女微微侧头,那侍女微微垂头:“那两人伤势更重,正在用药医治,都无性命之忧。”
昌阳点点头,看向施琅:“放心吧,等他们伤好了,就让他们回来。”
一样的三个人,他住在这个和南越家中几乎一样的房子里,两个随从却不知道被安排去了哪。而这个公主亲自来看他,却对那两人情况全然不知,还说他们伤好了再回来。
什么叫回来?是他未来都不能走的意思吗?
但是这些不安和猜疑不能表露,对方不是普通人,既是公主,也是买下他的“主人”。他的卖身契都在人家手里,不能看她给了好脸色就真的以为她好说话。
“公主……还有一件事……”
昌阳皱了皱眉。
施琅要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以为她是厌恶自己有这么多要求,不敢贸然开口了。
昌阳却说:“你有什么事尽可以提,莫做出这幅唯唯求人的神色。”
施琅愣愣地看着她。
昌阳:“君子坦荡荡,只要是问心无愧的话,大方说出来就是。”
被鞭子和威胁打断了所有要强和尊严的人,突然听到这样的话,就好像即将枯死的树突然遇到了滋润的大雨,黑夜独行的人突然看到了东方的曙光,那份力量与感动,远远超过这句话本身的份量。
施琅一面心跳如鼓,一面又理智得苦涩难言。
“是。”他平静了神色,低声说:“我本是南越人,带着仆从出门游玩,本想来看看北齐的河山,没想到刚走出边陲的张堰镇便被一伙贼人抢劫……”
他忍着胸口的疼痛说完了自己的经历,嗓子眼泛上一阵血腥味,唇边便递上来一盅茶水。
“先喝点水。”公主亲手端着茶杯,贴在他唇边。
施琅看了她好几眼,只看到她眼中的温和,缓缓低头,就着她的手喝掉了一整杯的水。
“你的意思是说——那帮卖你们的人,不是真的人牙子,是强盗?那些被卖的都是平民?”
施琅点点头。
昌阳微微沉下脸:“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知会官府去查,所有进京卖奴隶的人牙子,官府都有登记在册,这帮人跑不了。”
“多谢公主。”
“不必谢我,在我北齐的国土,绝不容忍如此无法无天之事。倒是你——”她眼里泛起奇怪之色,“你说你是南越人?”
施琅说:“是,南越的吴记商号就是我外祖家。我父亲早亡,随母亲从小在外祖家长大,公主想要调查,准能查到。”
“行,我会去查的,这些事不急,你且休养着吧。”昌阳答应得爽快,还亲手替他拉上滑下的被子。
施琅平躺在床上,看着华贵精致的女子对着自己亲切关怀,满是善意……眨眨眼,一动不敢动。脖颈的伤口热热的,有点发痒。
说了这么多话,施琅吃药的时间到了。
侍女端来药碗伺候他服用,昌阳只让了让身子,目光却一直盯着他,含笑看着他用药。
施琅一口药呛在嗓子眼,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憋得胸口闷疼闷疼。
昌阳笑了一声:“算了,我在这里你不自在,先去处理那伙贼人的事,回头再来看你。”
施琅松了一口气,连忙说:“多谢公主费心。”
昌阳笑笑,对他挥挥手,起身带着一群侍女仆从,浩浩荡荡地走了。
也就是这时,施琅才发现她出行带了多少人,刚才甫一见面目光就被她一人吸引,都没注意到屋里进了这么多人。
捂着伤口小心翼翼躺下的施琅,望着床顶许久,渐渐在药效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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