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琅主动走近,对方却也没有搭话的意思,只自顾自地弹琴,弹完捧起那把琴,对施琅微微颔首,先走一步。
他问吴悠吴虑:“我和他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吗?”
吴悠吴虑看了半天,摇头。
吴虑说:“少爷你不是不爱弹琴吗?听说小时候您练琴,弹断了近十张琴。”
施琅咳了一声:“多嘴。”
他在公主府的书楼下,遇见过一位姓云的公子。云公子出身伯府,自称是来抄书的,公主借他住所,允他抄她收藏的古籍,条件是要他定时交上一篇新故事,她喜欢看。
施琅好奇了,厚着脸皮也要了一份,带回去读了两个深夜,发现是侠客传奇的故事。别说,确实非常精彩,施琅两天都没出门。
吴悠催他吃饭,笑他:“少爷第一次看书如此认真,和云公子抄书那个痴劲倒是真像了。”
施琅听到了,放下书想了想,笑:“也许这就是他能在这里抄书的缘由呢。”
吴悠听不懂,人家云公子来得更早吧。
看完正在“连载”的传奇小说最新一章,施琅又出门去了,这次他逛到了戏台,看到了正在唱戏的兰生。
兰生脸上画着油彩,戏装小生打扮,宛转悠扬的唱词从戏台传到对面的戏楼,余音绕梁。
北齐的戏曲更恢弘,唱腔更宽阔,施琅几人完全听不懂那个唱词,只觉得小生好看,曲子好听。
昌阳正坐在戏楼的二楼看戏。
施琅在楼下站了一会儿就被叫上去了。
“听说你出来走动了,果然是病好了,从前让你出门你都不肯。”
昌阳支着手侧卧在美人榻上,后方有侍女打扇,榻侧有人捶腿,面前摆了一张小几,上面有冰碗、水果、茶饮,看着就惬意。
此时正是入秋的最后一波暑热,所有人都衣衫单薄,昌阳尤是,正红抹胸外披了一件半透的薄纱,肩头的小痣依稀可见,裤子只到膝盖,还被她不耐烦地拉起,露出两条纤长白玉般的腿。施琅进来,她便将薄衫盖了上去。
施琅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回答:“公主府很美,施琅从未见过这样好的庭院,便忍不住想多见识见识。”
昌阳笑了一声,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果切吃了:“原来是喜欢我的园子?我还以为你是好奇后院这些人。”
施琅微微弯腰:“也确实好奇的。公主府藏龙卧虎,每个人都才貌俱全,每遇到一位,便感叹一次,云公子的故事,我更恨不得一口气读完。”
昌阳来了兴趣:“你看完了?”
“看完了,早知道就看得慢一些了,也不知道云公子什么时候能写完下一章?”
昌阳笑起来,仿佛找到了知音:“那你可有的等了,这家伙只顾着抄书,我不催,他都不肯动笔。”语气是熟稔的抱怨。
施琅听着,没有说话。
昌阳和他聊起小说的具体情节。
关于这个话题,施琅也有无处可说的感想,此时正好聊开来,室内的尴尬拘束顿时消散无形。
聊着聊着,昌阳突然说:“公主府这样好,你就留下如何?”
施琅脸上的笑停了停,缓缓收起:“公主的意思是——”
昌阳坐起身,挥开身边的侍女俯身向侧坐在下方的施琅,染了蔻丹的玉指轻擡起施琅一直低着的脸:“你父母已逝,身无家产,何不留下陪我?我不拘束你,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需我想你的时候,来见我便可。”
施琅望向她的眼睛:“只需见面?”
昌阳笑了,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有些事讲究你情我愿,这里的有些人,只需来给我做做伴,不用做其他。”
施琅却说:“若是我想呢?”
本以为他会抗拒的昌阳愣了一下,诧异地仔细看他,对视许久后笑得极为高兴:“我很喜欢你。”
但施琅从她的眼睛里看得出来,她不是真的喜欢他。那里深处,没有任何人。
他微微别开头,脱离了她的指尖:“我知道了,公主允我想一想。”
昌阳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如今这个态度已经出乎意料,自然不会穷追猛打,收回手重新躺了回去,认真看起戏来。
一出戏结束,兰生卸了妆来到二楼,施琅这才看清他原本的容貌。
一样是俊秀的五官,只是长得更柔和,身段有致,有着雌雄莫辨的美。他只看了施琅一眼,彼此点头招呼,便自然地坐到昌阳下手,替换了打扇侍女,轻轻给她打扇。
然后在昌阳去拿冰碗的时候,预判似的用扇子挡住了。
“公主近几日身子不爽利,莫要贪凉。”
昌阳趴在靠垫上,侧头看向他:“兰生,你可真唠叨,宁儿都没你操心。”
“宁儿姑娘是想说不敢说,只能回头想法子给您驱寒。”
昌阳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转了个头,后脑对着他们了。
停了几秒,气恼地喊:“我热!”
兰生扇扇子的动作又大了一些:“再忍忍,再过两日就好了。”
昌阳哼了一声,趴了一会儿翻过身来:“别扇了,唱了半天戏不累吗?冰碗给你吃了。”
兰生笑开来,放下扇子应是。
施琅看着这一幕,这是原主从没见过的昌阳与其他公子们相处的场景。
温和体贴,柔软击人心,一如当初在他病床前的模样。她是公主之尊,但好像很少用公主的身份强迫谁,说话做事大都就事论事,面前不管是戏子、书生还是落魄奴隶,她的姿态都让人觉得,她与自己是平视对话的。
可能,这也是这些人安心留在这的关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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