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菜、炖鸡、酸汤鱼……各类特色菜摆了满满一桌,段思齐却来不及吃上几口,面对一群奔放开朗的汉子,稀里糊涂灌下去不知道多少酒,直到他觉得晕了。
苗笙看得惊呆,起初还以为他刚才说不能喝是虚词,后来越看越不对,连忙挤开这群糙汉扶住段思齐,提高声音:“各位阿能阿拿,不能喝了,他不会喝,已经醉了……”
段思齐松了一口气,有一秒钟,冒出被女英雄解救的感动,然后……
然后……
醒来就在民宿了。
床对面的窗口一半开着,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山,美得不像真的,而是一幅画挂在对面的墙上。
酒后的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段思齐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是梦还是现实。
就这么躺了半个小时,他终于清醒了。
头有点疼,还饥肠辘辘。
他下床开门,往楼下走了一半听到有人朝着楼梯往上奔来。
是苗笙。
两人汇聚在楼梯中央。
“您醒了?!有没有不舒服?肚子饿吗?”
段思齐撑着脑袋嗯了一声:“有点头疼,饿了,有吃的吗?”
苗笙忙扭头往下跑,颇陡又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她走得如履平地仿佛能跑:“有,我煮了汤,缓解酒劲的,还有做了鸡稀饭。”
鸡稀饭?
段思齐慢吞吞往下走,看着她一样样从厨房端出来,先喝了味道一般的汤,又舀了一口粥。
鲜。
他闷头吃了半碗,这才混过来酒后的难受,也想起问醉酒后发生了什么。
“我喝醉了?我是怎么回来的?”
苗笙好笑地说:“我把你扛回来的啊,半路遇上阿蒙搭了一把手。原来你真的不会喝酒,那还这么虎,叔伯们递过来的酒碗你都敢接。我看你那个架势,还以为你说不会喝是谦虚呢!”
段思齐尴尬得想挠头。
至于酒量这事嘛,本来确实是谦虚,毕竟不爱喝酒但也应酬过,多少能喝一些。但谁能想到,这一群土著能这么猛?
现在,就当他是实话实说吧。
怕了怕了。
来到苗寨的第一天,就在段思齐的醉酒中过去了,虽然喝得有些头疼,但喝完鸡稀饭坐在廊下看月亮爬上山坡,段思齐心情非常满足。
第二天只能调整行程先继续第一天的安排。
段思齐做了一件扎染的短袖,买了一匹颜色艳丽很有特色的织锦。
织锦放在行李箱带去给老妈,短袖隔天他就穿上了,正好多了一套换洗衣服。
在这里的日子,他过得极其随意,不打理发型,不穿精致的西装衬衫,每天一个大裤衩大T恤,走遍整个村子。
民宿的新旅客确实如苗笙所说入住了,是两个女生,打扮文艺,特意来这样的原始村落感受苗家文化。
不过段思齐正好和他们错开,她们到的第二天,苗笙带他去了千户苗寨,一早出发,日落才归。
千户苗寨之后,他们又早起去看日出,天没亮就出发了。
爬山的时候,苗笙在前面带路,段思齐跟着她的脚印走。苗笙很细心,总会及时提醒哪里有树根、哪里有小坑、哪里的石块松动不要太借力……
段思齐体能是很不错的,但小小的苗笙一点都不比他差,野外经验更是丰富无比。
到了山顶,他夸了一句,她才指了某个方向对他说:“因为我从小爬山,小学时,村里还没修路,我们都是起早摸黑翻过这座山再朝着这个方向走,翻山越岭去学校。”
段思齐顺着她的指引远眺,只看到绵延起伏的山峦,不知道路在何方,学校又在哪里?
苗笙扭头对他笑:“现在不用了,路修好了,村里的小孩想念书有补助有资助,就是放假回家路程长点。”
每日在村里跑来跑去,段思齐黑了,苗笙也黑了,微弱晨光里最显眼的是她笑容灿烂的大白牙。
段思齐笑了一下:“学校有宿舍吗?”
“有。所以你看村里都只有小孩子,年纪大点的都在学校呢!”
段思齐一想,确实是,不仅如此,年轻人也不多,基本都是中老年人。
“他们父母呢?”
“去打工了,县城、省城、或者更大的一线城市……过年才回来。对了,我们这里过年有坡会,可热闹了,有机会你可以再来玩。还有13年一次的牯藏节……”
段思齐看着她对家乡的盛会如数家珍,每一个节日都被她说得好玩极了,忍不住说:“你很爱这里,是吗?”
苗笙声音一顿,重重嗯声:“以前不觉得,直到上了大学,半年甚至一年才回家一次,就算坐在破屋子里,闻着熟悉的菜香,听着熟悉的乡音,和小姐妹一起过节跳舞,觉得真是太开心了。”
说到这里,昏暗中,苗笙转向他,轻声说:“以前觉得村里穷,比不上大城市。后来旅游开发了,非遗项目一个个下来,村里也修缮了马路、破屋,引进了资源,很多城里人都夸这里美……我就想,也许可以让您过来看一看。”
“看看您和家人给我们带来的改变,也让我们回馈一下曾经的相助。送您礼物也是这个想法,我想,普通东西您用不上,就力所能及买一些合适的,能真正地回馈您。”
段思齐听着她诚恳的叙述,微微笑起来:“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很了不起,还没进入社会就已经能回报曾经帮助你的人。我们很多人,可能三四十岁了……都还在索取。”
苗笙一直记得第一天车上段思齐的反应,不太愉快的语气、不太赞同的态度,甚至对她有些疑虑。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的态度渐渐缓和,于是她想趁机说出心里话,为自己解释一下。
话说出来,段思齐也给了正向反馈,苗笙的心一下子轻松了。
“太阳要出来了。”她抿唇转回身,看向东方,隐隐看到了逐渐亮起的金色,眼睛一亮,笑了起来。
段思齐双手插兜也看着那个方向,不拍照不摄影,就这么用肉眼看着初阳升起,金光破开黑暗洒在他们身上。
他侧头去看苗笙,看到一身苗衣戴着头帕的她迎着光芒,侧脸染上光晕,像一幅展览会上震撼人心的摄影作品。
段思齐脑中跳出“生命力”三个字。
这好像是段思齐第一次清晰看到这个词的具象化,有力、昂扬、向上。在耀眼的阳光下,在这样的力量中,那些靡靡的、郁郁的东西……突然变轻了,变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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