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笙只好接过,用了大半包才吸干座位和衣服上的水分,看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通话的手机,用气声说:“我们出发吧,林哥能从村里开过来,说明路况没问题。”
好好的话,被她这么悄悄说,反而像做贼似的。
“好。”段思齐则浑不在意,把剩下的几包抽纸扔回后座,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杨子今已经挂了。
他便递给苗笙:“先给你奶奶打个电话?”
苗笙看到挂了的界面,不好意思地看过来:“我……我刚才突然出声……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她只听到功放的最后一句话,电话那端的女生声音带着点哭腔,还喊“思齐哥”,然后什么都没说就挂了电话。
段思齐把手机塞进她手里,见她实在心虚的样子,说了一句:“不会,她是我前女友,什么麻烦都不会有。”
苗笙的表情从心虚一下变成被塞了一嘴大瓜,想咬一口又不敢,连忙埋头按奶奶的手机号码。
段思齐单手撑脸,手肘杵在车窗边,看着前方出神,等她。
一分钟后,苗笙把手机递过来:“好了,雨势好像没什么变化,我们出发吧。”
段思齐接过:“好,不着急,你慢慢开。”
车子重新启动进入主路,砸落的暴雨和冰雹顿时密集起来,叮呤咣啷的声音比刚才更猛更烈,仿佛在上演一场速度与激情。
段思齐稳稳坐着,看着被车辆破开的雨幕,感觉有些刺激。
“车子是你的吗?”
“肯定不是啊,是旅游公司的,游客定的项目包括全程接送时,就能配一辆车,让我们地陪给游客当司机。”
“那还好,”砸铁皮的声音中,段思齐笑着说,“公家的车,已经有年头了,砸坏了正好换新的!”
苗笙一边转过一道弯口一边笑答:“想得美,不到报废的时候,修修补补喷一层新漆,还能开十年!”
“资本家啊。”
“对啊,喂草挤奶的周扒皮!”苗笙调侃完忙看一眼他,纠正,“您和您的家人是例外!”
段思齐笑出声:“多谢夸奖。”
在偶尔说笑大多刺激的行驶中,两人终于离开了那片狂风暴雨,驶回了村庄。
村子也下了雨,地面都是湿的,但天已经晴了,甚至还有微微的霞光。
轿车停在民宿楼下,动静引来屋里的两个女生,下一秒,正在后备箱拿东西的苗笙与段思齐,听到了一道惊呼。
“彩虹诶——”
他们一起擡头看向天边——
果真有一道明亮的七彩虹桥架在了山的两头。
湿漉漉的乡野,微亮的天光,扛着锄头回家的苗民,站在吊脚楼廊下远眺欢呼的年轻姑娘,天边的宁静彩虹……
段思齐仰着头,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苗笙转头去看他,看到他的笑,心里一松,扭回头看着天边跟着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我先回家做饭了,您半个小时后可以过来哈。”
苗笙拎着大包小包上楼,把代购的东西给两个小姐姐送去。
段思齐追上她,接过了所有袋子:“你去吧,我给她们拿去。”
苗笙推辞了几下,两个女生听到了,连忙下来帮忙,于是确实不需要苗笙出力了,她松了手,提了自己的菜回家去。
两个女生问段思齐:“你们是不是遇上大雨了?”
“对,半路遇到了你们的地陪林哥。”
“是嘛?那林哥应该也顺利到家了。我们玩到一半下雨,本来想让林哥等雨停再走,他说他家老婆孩子等他回去吃饭,非要开车走,我们担心了好一会儿。”
说到着,早上和段思齐聊天的女孩问他:“你还会在这待多久?林哥说苗家的‘四月八’马上开始了,你参加吗?”
“四月八”就在四天后,段思齐的行程里有。
晚上去苗笙家吃饭,他提起这个节日,询问到时候会是什么场景,怎么过节,有没有禁忌。
不知不觉中,段思齐对苗笙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来苗寨的头一天,他强势查问苗笙的情况,两人明显是他强她弱;到如今,这关系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对调。
苗笙仿佛比他年长,处处照顾提醒他,给他科普乡村知识、讲解民俗文化。杀虫的时候,他在床上,她一招制敌;宰鸡的时候他站得老远,她手起刀落;山路晕车,他恶心想吐,她早有准备拿出垃圾袋、橘子和矿泉水;爬山看景,他看什么都要问,她有问必答……
段思齐对她的疑心随着对苗寨生活的沉浸而渐渐消逝。反而每每遇到自己不懂、没见过的情景,第一时间找她翻译、向她咨询。
到了此时,一边吃着饭一边听她科普“四月八”盛会,像学生一样仔细记下各项“习俗”,已经自然无比。
正听着,段思齐右手被碰了几下,他看过去,就见到婆婆悄悄推过来一碗酒,对着他比手势,意思是喝一点点。
他看看婆婆面前的碗,嗯,也不知道喝了第几碗了,这里的老太太们,喝酒都很牛,个个比他强。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顺了老太太的意,苗笙不赞同的声音已经响起:“阿酿——”
然后就是她叽里呱啦对奶奶说着什么,奶奶瘪着嘴几次反驳但又有点心虚,最后妥协了。
小老太太这模样挺委屈,段思齐忍不住说:“我知道婆婆请我喝酒是好意,我喝一点也没事。”
苗笙摇摇头:“没事的,在我家,你不爱喝酒不用喝。村里的习俗,请客人喝酒是礼仪。招待客人却一口没让人喝上,主人家总觉得太失礼了,回头心里能念叨后悔好久。所以每次说好不喝酒不喝酒,一坐下总忍不住喝几杯。”
她看看老太太:“但是外面来的游客和我们不一样,不是谁都从小喝酒习惯了的,有的人不爱喝酒,确实就是不爱喝,我们不能勉强别人。就算是习俗,也要与时俱进因人制宜,对吧。热情好客变成别人的负担,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婆婆听着孙女笃笃笃地说着汉话,猜到是刚才说她的那些话了,哼了一声,拿起筷子拍她肩膀,埋怨了几句。
苗笙笑着应,然后对段思齐使眼色:“阿酿面子挂不住了,不说了不说了。”
段思齐就看到那碗酒已经被老太太撤回去了,然后把炖鸡汤里的两只鸡腿都夹了出来,盛了满满一碗汤,端给他。
半路瞪了一眼孙女,仿佛在说:“不给她吃!”
苗笙也哼了一声,夹了鱼肉:“我不和阿酿计较。”
段思齐喝着鸡汤啃着鸡腿,想起下午电话那头的凄风苦雨,突然感受到一种宁静、轻松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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