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少年心性。
谢玉敲回想起那日佛窟道别，他转身朝着胡数剌挥手的潇洒模样，心里不自觉叹了口气。
“祭司。”
忽然，她蓦地喊住擡步要走的人。
祭司一顿，没有回身。
谢玉敲声音很淡：“都走到这一步，你当真甘心走吗？”
此话一出，祭司身子瞬间僵硬。
他终于转回身，眼里有挡不住的惊讶，看着谢玉敲，“……你、你知道了？”
路元还在状况之外，“知道什么？”
宋云遏往前，和谢玉敲并肩，朝着脸色泛红的人道：“我们很早之前，便对你有所怀疑了。”
竟是如此么？
祭司身子晃了晃，像是脱力一般，他摇着头，丢掉了手中的木杖。
良久，他才淡淡地笑了，擡头看着谢玉敲和宋云遏平静的脸，认输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也不算完全确认。”宋云遏笑笑，“这不，诈一诈，还真诈出来了。”
“我们倒是相信你同我们说的，那些关于我祖父与母亲……还有舅舅之间的事，也相信你与他们从前的感情，”谢玉敲道，“但是你昨夜也说，这世间多数人，受制于权威，受制于某些事，有时候不得不昧着良心做事。”
“我们猜，你心中有愧是真，但对于突然出现的我们知晓药人一事的急不可耐，同样也是真。”
还是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一直引导着他们往药人的话口上走——
虽然血脉与药人之事，都是谢玉敲和宋云遏率先提及的，然而祭司的犹豫与转圜，他们同样看得真切。
“你是为了什么？”谢玉敲走近了他。
祭司闭上了眼，吐出口t气，答非所问：“你们为何要拦住我？”
“在最后这一刻，你放弃了。”她拾起木杖，“你其实做出了选择。”
在善与恶之间，他有过无数次挣扎，最后还是决意要走。
愧疚太重，他不想再平添罪孽。
思及此，祭司无奈地笑了笑，回道：“从认出你是谢三娘女儿开始，我便想着，要换取你的信任。”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荒山，声线颤抖：“我儿子生了病，需要谢氏族亲的血。”
身为南越祭司，对于神鬼之事与多数的南越禁术，他岂能真的不知。只当是想要借机能不能从谢玉敲嘴里撬出点什么来，好有法子救自己的儿子。
谢玉敲却是皱眉，不解问：“你儿子生的是什么病？”
“金草毒。”
“若只是谢三娘养出来的人血可治，谢氏中定然有人可以帮忙，”谢玉敲仍是不解，“为何是我？”
祭司看着她手里的木杖，摇摇头，道：“我需要的是至阴之血。”
“可宗族观念使得多数人生儿不生女，特别是身为族长，也就当年的谢公，生了谢三娘这么一个女儿家，除此之外，南越得有好几任族长家，都不曾有过女儿了。”
宋云遏被这冠冕堂皇的话气笑，忍不住道：“你们还当真有趣得很。敬重自然，分明走的是条好路，可这思想，却是如此的糟粕不堪。”
“这世道不是从来就如此么？”祭司回道，“中原也好，南越也罢，女人终归不如男人，既如此，当生儿子更好。”
宋云遏敛了笑，逼近了他，“口口声声说男子好，可一旦出了事，你们又需要女人至阴的血来救治，简直虚伪至极。”
“更何况——”
他牵起谢玉敲的手，“这一路过来，你可觉得，我家敲儿有输给我们当中任何一个男人吗？”
祭祀却不在意他的愤懑与不满，目光从容地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如今说这些也无意义，这是世道认同的，除非你们用自己绵薄之力去改变。”
“但世间规则可改，人的思想却是难改。”
谢玉敲只觉着心中被这番话狠狠敲了一下，她想驳斥，却又不得不认同祭司所说之理。
她的香山阁、女子剑派、科考改革……
皆是源自于此。
她叹了口气，把木杖递回给祭司，抹去心中的波痕，又问：“既然你只是需要我的血来救你的儿子，为何不试着提一提？或许我可以帮你们。”
祭司接过木杖，指尖摩挲着上面粗糙的木屑，却是拒绝道：“不可。”
“金草之毒本身并不难解，但我儿子，同时中了好几种毒，最好的方法，便是用至阴的谢三娘血日日吊着，喂养着。”
他看向谢玉敲，眼里有压抑不住的情绪，“此法残忍至极，我又怎能如此祸害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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