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确是她小看了符远谦。
“之后也辛苦你了,这还只是开始而已。”
单氏的粮仓不仅只有一处,长烟显然是要逐个击破。
符远谦似乎很意外长烟为何能准确无误地告诉他单氏粮仓的位置,他们这一行人从冀州到幽州,又转水路去了北海,路过徐州解决了单氏派来的杀手之后又马不停蹄赶往汝南。
这一路实在是太顺利了,单氏屯积的粮食和金银财宝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如今洛阳的皇宫里已经空荡荡,谁都会觉得单氏在这些年里悄无声息地把大昭搬空了,至于目的则是显而易见,单氏想称霸。
封赫自从离开冀州后就一直皱着眉,他似乎总是走神,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阎汮算是看着封赫长大的,见封赫不是很痛快,他在途中还找到封赫问他是不是觉得赶路疲累。
“没,我只是觉得……”封赫顿了一会儿,见阎汮目光诚恳,一副要为他答疑解惑的样子,笑了笑说:“我好像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过身边的人。”
阎汮拍了拍封赫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别成天在这种小事儿上计较,人心隔肚皮,谁又能看得清楚谁呢?做你该做的事儿,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这谈心的两人应该是老相识,符远谦插不上话,他干脆找到长烟的马车问荔歆他能不能和长烟聊聊。
荔歆代为传话后对符远谦点了点头,给他让了位置说殿下请他共乘。
“多些荔歆姑娘。”
长烟正在写信,见符远谦来了也不避讳,“你从单氏的宝库中找到的那些比较珍贵的宝物我已经派人送到了金陵去,陛下知道你的本事之后赞赏有加,世子爷,你这趟回去怕是能升官发财了,我先恭喜你啊。”
符远谦皱着眉看着长烟,对这些身外物似乎并不在乎,他只是问:“你不怕有陷阱么?那些金银财宝和粮食细软说不定都是诱饵,那单氏是要故意诱你去益州的。”
毛笔被长烟放下,信纸上的墨迹正在逐渐干涸。
符远谦听见长烟说:“我知道,在你去粮仓清点数目的时候我的人正在调查那些州县的太守和县官,他们在很久以前就收到过消息,若是有人来查单氏的事情,和盘托出即可,不用忌讳。”
“那这不是更加明显了吗?你为何还要……”
长烟赶忙打断符远谦:“世子爷,我听说瀛国公骁勇善战,不知他可否和你说过他手底下的二十万水兵每年要耗费多少银子和粮食?就算单氏扔出来的是诱饵我也得接着,西北的战事不能有任何意外,我在后方必须竭尽全力支援他们,否则。”
后面的话长烟没说下去,她垂下长睫叹了口气,似是想起了自己的幼年时光。
“我从小在西北军营里长大,挨饿受饿不过是家常便饭,我可以忍,可那些将士们要训练要吃饭,否则就没力气打仗,对他们来说饿死是比死在战场上更屈辱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信任的人背叛了他们。所以……有很多事儿不是只想着一头就行的,单氏的诱饵我必须要吃。”
更何况单韫彤只是想找个机会和长烟讨价还价,让单韫彤落得如今田地的可是景湛啊。
景湛明显是在前世和单韫彤t过了招,所以如今才能轻而易举地点出单氏粮仓宝库的位置。
估计这段时间单韫彤收到那些粮仓全部被人发现的消息牙都要咬碎了吧。
单韫彤肯定很着急,她会担心长烟的那些下属是否会一路追到益州来,她会对给她出馊主意的景湛咬牙切齿,所以长烟觉得她在抵达秦州的时候单韫彤应该就会动身前往洛阳了。
这种时候回到洛阳明显是在自寻死路,可单韫彤并不知道长烟此时并不在洛阳,等待她的只有景湛的陷阱。
景湛会干脆利落地处理掉单韫彤,甚至都不需要长烟夹在中间为难。
在春天的时候长烟一行人抵达了益州。
这期间他们都没有回去过年,除夕那天甚至在赶路。
洛阳和金陵的书信被人马不停蹄地送来,长烟很有耐心地提笔回复着,符远谦和阎汮以及封赫也都收到了家人派人送来的信件,这算是冬日里最能温暖人心的东西了。
女皇关心长烟这一路的收获,长烟做事简直让人再放心不过,她思虑周全,办事效率也非常人能比,女皇欣赏她的能力,自然也对长烟为何能精准无误地找到单氏的粮仓感到好奇。
不过女皇对这些事只是提了一嘴,并没有一定要从长烟这里得到答案,末了她还没忘了要关心一下长烟,说等她回到金陵后要与她好好坐下来吃顿饭,希望到时候西北的战事也结束了。
长烟如往常那般给女皇回了信,拆开景湛信件的时候看见那简单的“安好”两字,长烟不由得叹了口气。
可是把信纸反过来看的时候长烟却发现景湛用那种很细的笔轻轻描了几个字。
她把信纸放到烛火边认真看了一小会儿,才发现景湛写道:洛阳下雪了,很想你。
长烟“哼”了一声之后又笑得灿烂无比,等她回去一定得好好折腾一番景湛,这男人简直太欺负人,要是她没有把信纸翻过来肯定少不了要和景湛置气。
他就不能再直接一点儿吗?!
洛阳的局势已经在逐渐改变,阎韵如今和叶蕙成了好友,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阎韵自幼习武,又认识不少洛阳待字闺中的小姐,这几年阎惟申身体不好,她留在家中照顾父亲,长兄跟随军队出征,二哥的地位更是蒸蒸日上,她若是嫁出去了偌大的阎府没人管,到时候也不知道回闹出什么事儿。
但阎惟申不想阎韵的婚事因为自己耽误了,所以卯足了劲要给阎韵找个好人家,这让阎韵心烦不已,甚至为此和阎惟申闹过好几次脾气。
这父女都知道对方是好心,但到头来还是闹得很不愉快。
恭帝退位那段时间阎惟申叹了很多次气。
长燎当年的死恭帝已经写过罪己诏,长烟“死而复生”之后有不少人都为此感到庆幸,恭帝更是失了人心,朝野上下更是被封赫说动,这位帝王就这般被推了下去。
阎韵心里对恭帝退位倒是没什么感觉,知道长烟没死她当然也很高兴,可长烟是怎么能一跃成为文楚公主的,这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不过这也不是阎韵该去琢磨的事情,自从得知叶蕙领了长烟的命令要组建一支女子军队的时候阎韵想都没想就说自己要去。
阎惟申拉不住阎韵,大昭也已经覆灭,如今只剩洛阳。
文楚女子建功立业的事迹不少,甚至坐在皇位上的都是女子,阎韵又如何不能闯荡出一番事业呢?
阎汮得知阎韵的一腔热血之后也没反对,他只是对阎韵说:“这事儿我先前问过长烟,她知道以你的性子一定会去找叶蕙,所以给了我一封举荐信,你若是有意就拿着此信去找叶蕙,她会接纳你的。”
“长烟居然还记得我么……”阎韵接过信,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阎汮点头说:“她谁都记得,虽然她如今的身份寻常人高攀不起,但我有感觉,她不会愧对身边的所有人。”
有了阎韵的领头,洛阳城里那些贵女似乎都对叶蕙要组建的那支女子军队特别好奇。
叶蕙经常笑着解释说:“女子在沙场上冲锋陷阵从来不占优势,毕竟想把武功练好要付出的精力太多,对寻常女子来说的确不值当,可军营里除了普通士兵还有不少事儿是女子能做的,我们可以当军师,也可以当司马,做个粮官又有何难?只要我们想,我们就什么都可以做到。”
文楚不管男女,只要有能力分工明确能把事情做好便可以胜任职位。
有不少女子为此对文楚感到向往,可家里的男子却会对她们说这些都是文楚那边来的人邀买人心的手段,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谁会没事和她们去凑热闹?
叶蕙不着急,长烟先前就和她说过观念很难转变,这是一条漫长的道路,她愿意做那个开辟道路的人。
长烟抵达益州那日正好放晴,景湛先前就是让单韫彤在这附近躲风头,这片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贸然冲上去肯定会折损不少人马。
这块山头的地图长烟看了许久,她抿着唇若有所思,觉得景湛绝对不会平白无故选这个一个地方告诉单韫彤这里很安全,肯定有哪里可以突破的地方。
封赫和符远谦过来问她接下来的安排,阎汮已经派人将这片地方围了起来,他亲自侦查了一番之后对长烟说这里从外面看着不像是有粮仓宝库的样子,也只有去到山里最深的地方才能一探究竟了。
山的最深处自然就是单韫彤的居所,长烟琢磨了一会儿才说:“你们先撤吧,去益州主城放出我已经抵达益州的消息,若是发现了粮仓的痕迹我再叫你们过来,这一路舟车劳顿,先好生歇息。”
符远谦似是不同意长烟的安排,可他皱眉没说话,封赫也很担心长烟会不会出事儿,问她要不干脆一起去益州城。
可长烟却是拒绝了,“让你们过去是为了声东击西,这边我能很快处理好,阎统领还在我身边,不必担心。”
入夜的时候阎汮过来说:“我派人上山探查了,往南边走是一处很大的宅院,那外面都是看守,里面住没住人不好说,但他们手里的兵器都很兵器都很锋利,应该是早有准备。”
“你继续派人围在山脚下边儿,若是见到有人要出去立马抓住,不愿就范的就地斩杀。”
“好。”
长烟亲自带着刺蝶宫的人上山了。
以前去南疆的时候那边儿的地势和这里相比不相上下,长烟经验丰富,自然知道要怎么对付这些看门狗。
等到了地图里地势唯一一处比那宅子要高还足够隐蔽的地方,长烟和荔歆同时放箭射杀了在宅院门口看守的两人。
接下来的事好办许多,这种宅邸只要一乱起来就破绽百出,刺蝶宫的人潜进去之后排查了一番,确定这里只是看守比较多而没有什么火炮炸弹之类的东西。
“暗器呢?”长烟问。
下属摇头道:“没有,只是很普通的一处居所,宅子的主人应该已经离开了一段时日,那些护卫显然是把这里当成了家。”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长烟对荔歆道:“放迷烟吧。”
“是。”
一夜过去,初升的日光照散了山里的雾气。
长烟堂而皇之从正门走了进去,刺蝶宫的人正在各个房间里认真搜查。
不久后荔歆从某个屋子里拿来了一把钥匙和信件递给长烟:“这是属下在主屋发现的。”
“只有这个么。”
荔歆点头道:“还有一些女子的衣服以及账本,那些账本被十个大箱子装着,已经在搬了。”
长烟觉得不太对劲,“搬箱子就行,里面的东西先别动,万一有毒就不好处理了,要时刻防着暗算。”
单韫彤不可能轻易将手里的东西拱手让人,长烟不得不谨慎。
阎汮在山脚下守了整晚,才吃完早饭他就看见长烟手底下的人扛着那些先前在宅子里外看守的护卫下了山。
不过他只震惊了一小会儿,这大半年来长烟办事有多麻利迅速他是看在眼里的,有时候阎汮甚至能从长烟的行事风格中看见一点儿景湛的影子。
这俩人感情果真要好。
感叹完的阎汮上前让人把那些护卫接过,长烟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脸色不算好,阎汮上前问是否发生了什么意外,长烟说:“没什么。”
只是被景湛摆了一道而已。
单韫彤留下的信件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说景湛狼t子野心,看起来与世不争什么都不要,可实际上他早就控制了那些州县的官府,并且让他们在恭帝退位的时候先按兵不动,等找到机会了再一举反扑。
身为大昭的忠臣,景湛怎么会轻而易举让文楚得到大昭,只要他们等西北战事平定就能收获胜利果实,眼下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假的障眼法罢了。
“到时候景湛都不需要说动赫儿,他只要随便拿个皇子去顶着让对方登基,那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当他那权倾朝野的重臣!届时收买人心举着复兴大昭的旗子,不知会有多少人追随他!到时候刺蝶宫这些年来做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单韫彤说是她被景湛的诱惑迷了心窍,等到很久以后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最后她希望长烟不要因为她迁怒单益君和封赫,单韫彤可以为了当初的承诺为文楚奉献自己,但她希望单氏不要沾上任何污点。
长烟看完信后心情就极其复杂。
景湛的局中局让她头疼。
单韫彤的确被景湛狠狠摆了一道,长烟有种单韫彤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荒谬感。
前去益州的时候长烟收到西北战报,文楚派水军一路北上,护送了一队身轻如燕的女子刺客潜入了北羌营地,潜伏了小半年后,北羌王在战事节节落败后就成日酗酒,他一时不备,整个头颅都被砍了下来。
北羌皇室子嗣众多,更何况如今掌权者是老王妃,想拥护新王轻而易举,但这种时候北羌人士气底下,这回成为落汤鸡的人变成了他们。
老王妃在被生擒之前果断自戕,北羌皇室逃的逃跑的跑,但还是被杀了个干净。
长烟重重舒了口气。
“总算……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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