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抽出一魂后,识海便如汹涌潮水,起伏不定,只能靠禁制平稳。当日他对姑父和裴家有恨,才会做出用骨灰毁坟的荒诞行径。但那时也没到冲破识海禁制的地步,今日为何会出现禁制将损的情况。”
他看的是衡云子,问的却是他俩。
温鹤岭:“错在我。”
落下这三字后,他再不开口,没有多作解释的打算。
裴引迹斜睨他一眼:“清晨在街上看见你,身上所着并非这身衣袍。”
温鹤岭想到桑褚玉之前说过的话。
这些时日他逐渐琢磨出什么:她多半是制了与他模样相同的傀儡放在了无上派,以免被人发现。
思及此,他冷淡回应:“与此事无关。”
裴引迹收回视线,再度看向衡云子。
“识海禁制将毁,亟待修复。你们走吧,若修复不当,恐会引得表兄失控。”
“不必。”桑褚玉说。
她也不多言,直接掐了个诀。
抑灵链开始将温鹤岭往房里拽去,他脸上划过一丝错愕:“褚玉,你——”
“你在里面待着。”桑褚玉无暇解释,又快速布下禁制,比先前的所有结界都要强大许多,房间边沿甚至隐隐有一线妖火灼烧。
房门合拢后,她才看向裴引迹。
刚才听他提起裴家往事后,她没来由地想起衡云子昏死前说的那话。
忖度之下,她终道:“祸是我闯的,我同你一起去。”
听他说的这些话,就知道他也是头回撞见这情况。
裴引迹仅迟疑片刻,又念及此事重要,多个人也是多个帮手,终是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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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褚玉之前听衡云子提过一嘴,他说自己的记忆残破不全,偶尔要想起什么,就会引起头疾。
她之前还不怎么理解记忆破碎的意思,直到眼下进入他的识海——
一片无边无际的黑中,漂浮着无数个四四方方的小方块。
方块仅有一间房屋大小,五颜六色,排布凌乱,毫无规律。
“这是衡云子的识海?”她望着那些看不着尽头的方块,“禁制藏在哪处?”
“在他最为看重的地方。”裴引迹环视一周,看向一个艳红色的方块。在五颜六色的方块中,那抹朱红最为显眼,“走罢,先切入一个时间点,或许能顺着找到。”
他俩一起进了红色方块。
方块从外面看着是血红色的,但进去后,却是一片盎然生机的绿。
这是一处庭院,院墙下摆着各式各样的花,院中有一棵梧桐。
眼下应是春天——梧桐叶嫩绿茂盛。
“这是裴家?”想到衡云子的身份,桑褚玉猜测。
“不。”裴引迹言语吝啬。
话落,从庭院院门外跑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
小孩儿模样生得漂亮,乌黑的头发经一根红绳系紧了,高高扎在发顶。
赤色箭袖圆领袍,脚蹬黑皮长靴,看着很有精神气。
桑褚玉和裴引迹躲在灌丛后面,从树叶的间隙里望着他。
“这人和衡云子长得好像。”她低声道。
“是他。”裴引迹说。
是他本人?!
桑褚玉看着那生龙活虎、跑跑跳跳的小孩儿,讶然。
衡云子小时候竟然这么活泼么?
和现在完全是两模两样。
估算着那小孩儿的年纪,裴引迹说:“此时姑父应已带表兄离开裴家了。”
桑褚玉抱着膝,挑起视线看他:“他爹为何要带他离开裴家?”
“姑父是凡人,靠着仙丹延寿。但自姑母为除魔而死后,他便将她的死怪在了灵术上,不愿表兄与小仙洲接触。”
说话间,小孩儿已走到梧桐树下。
他望着那飘落的浅绿树叶,眉微微蹙起,随后似想到什么,舒展了眉,同时擡手结灵印。
随他施展灵术,那掉落在地的叶子又慢悠悠地漂浮而起,原有些卷曲的树叶边,也重新泛出生机。
他看起来极为高兴,捧着那片叶子乖乖坐在了树下,拿指头一下一下地戳着。随后放下那片叶子,又捡起另一片,用同样的灵术修补好被虫咬得残缺的梧桐叶。
在他修补叶子的时候,灌丛后的两人还在观察四周。
“除了他施展的灵术,这庭院中没有灵力痕迹。”桑褚玉小声说。
言外之意,就是禁制不在这段记忆里。
裴引迹颔首:“走吧。”
两人正要离开,一个面色郁郁的男人t就从庭院外踉跄走进。
那人的面容与衡云子至多有两分相像,手里拎了把铁锹。
“那便是表姑父。”裴引迹低声提醒。
衡云子的父亲吗?
桑褚玉多瞟了他一眼。
见男人进了院子,小孩儿一下站了起来,兴冲冲朝他跑去。
“父亲!”他满眼带笑地喊道,在男人身前站定后,他捧起双手,“您看——”
他显然是喜悦的,眉梢扬着难以克制的笑,用灵术操控着那片树叶飘至半空,并使卷曲破损的树叶变得完好无损。
“是我自己创造的灵——”
一句话没能说完。
看见树叶飘起的瞬间,男人便举起铁锹,狠狠一扫。
木柄径直打在了小孩儿的胳膊上,打得他摔倒在地,那片叶子也恢复成残破模样。铁锹尖端刮破衣裳,须臾就见殷红的血流出。
他捂着胳膊蜷倒在地,看向男人的眼中不见痛色,而仅是茫然。
“父亲?”他声音有些发抖。
男人杵着铁锹,尖端恰好扎在那片梧桐叶上,将叶子割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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