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在暮冬,可这海岛上仍旧暖和如春,天际一轮灿阳。
这样的好天气,他的眼神却僵冷阴沉,窥不见半点鲜活气。
两人的视线猝然对上,屹舟微怔,随即扯开绚烂的笑。
“是链子缠到树枝上去了吗?”他蹲在两人身旁,“这村子荒弃太久,花草树木都可劲儿往外冒,不过我很喜欢——褚玉,你一定也喜欢。”
桑褚玉问他:“你在这里待了很久?”
“记不清了。几十年?几百年?”屹舟一手撑脸,话一股脑儿往外抛,“总之好久了。这村子里藏了一池灵泉,对人族没什么用,但对我们这些妖族来说,却是难得的灵水。”
对妖族来说?
巫召野眼底划过一丝疑色。
那蒲栖明去那儿是做什么。
出发时他也问过,知晓他俩来这儿是各有目的:桑褚玉是领了天机阁的密卦,有事要处理。蒲栖明则是为了藏在乌鹿村的灵泉,却没说为何要找那灵泉。
所以他找灵泉,是为了取走灵水么?
还是有其他打算?
桑褚玉问:“你来时乌鹿村就是这样?”
“差不了多少。”屹舟想起什么,挨近了些,“我看你们在这村子里四处乱逛,像要找什么,那肯定是听说过那正村口的鬼婆了。我的妖丹就是被她抢去了。要不是那恶鬼,我何至于被困在这儿。”
“你知道那鬼?”链子被解开的巫召野盘腿坐起,两手随意搭在膝上,“我俩方才去看过,那正村口可没什么鬼婆。”
屹舟瞥他一眼,像是听见了什么白痴问题:“现在是白天,她自然不出来了。要到晚上才会现身,就坐在村口那废弃房子前面的台阶上。她害了不少人,这附近所有鬼都听她的,刚才在河边遇着的水鬼,都算是小打小闹了。”
事关密卦,巫召野只当没看见他眼中敌意,追问:“岛上渔民叫她捋线婆,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生前也是渔民,化成鬼了也不忘编渔网?”
“渔网?”屹舟嗤笑一声,“捋渔网线的鬼能叫什么恶鬼,她捋的是脐带。”
桑褚玉和巫召野同时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带?”巫召野怀疑自己听错了。
“脐带。”屹舟指了下自己的肚子,“婴儿刚生下来时,连在肚子和母体间的那条绳索一样的东西——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巫召野更为错愕,甚而感到有些恶寒。
“为何要捋……这东西?”他问出口时,语气有些艰涩。
“你们来前没打听过这村子的事?也是,都好些年了,知晓这事儿的人估计早就死完了。”屹舟说,“那恶鬼当年是这村子的产婆,后来村子闹洪水,把半边村子都淹了,村民们以为是无意间冲撞了上天,才惹来这麻烦,就在这儿——这座祭神楼上,让村里所谓的半仙请神。那半仙跟产婆素来有怨,就拿这事做幌子,说村里的灾难都是产婆引起的。最后村里人一合计,打算把她沉进村外面的那条河里,以平神怨。”
巫召野眉头蹙得更紧:“后来呢?”
“就沉了啊。”
屹舟一手摇着根狗尾巴草。
“不想那稳婆死后怨气太重,一开始是附在快要生产的孕妇身上,让她们掐死了自己的家人,甚至是刚生下来的婴孩。
“再后来,她的力量强大了,就操控着村里人自相残杀。没过多久,整个村子的人就都死完了。
“如今仇报完了,她又去不了鬼界,便躲在这儿。将那些脐带全收在一个竹筐子里,每天拿出来捋一捋。脐带的另一端都是小孩儿冤魂,也被她锁着没法离开。”
巫召野越听越气,可到底没失了理智。
他道出不解:“要说那什么捋线婆真是恶鬼,可这村子里探不到半点儿怨气。”
“估计是因为吃了我的妖丹,把怨气给压下去了。”屹舟眼眸微弯,看起来心情很好,“幸好你们来了,你们来这儿肯定是为了解决此事吧。凭我一人奈何不了她,但有你们帮忙,定能杀了她,也能顺便将那些婴孩儿怨鬼救出来。”
“不是。”桑褚玉忽道。
屹舟愣住:“什么?”
“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此事。”桑褚玉站起身。
巫召野也跟着她一块儿站起,想问,但思及屹舟还在这儿,到底忍下。
屹舟的神情僵了下:“我还以为……”
不远处,蒲栖明也回来了。
“有劳你说这些,不过现在我们还有其他事。”桑褚玉语气平静,话里赶客的意思却明显。
屹舟看看她,又望了眼不远处的蒲栖明,笑容越发勉强。
“我知道了。”他转过身,拖着步子往外走了两步,又不舍似的望她一眼,终是走了。
见他走远了,巫召野压着声问:“怎么不多聊两句,他知道的好像还挺多。”
“他说过,来的时候乌鹿村已经是这样了,那这些事八成是听旁人讲来的,而并非他亲眼所见。”桑褚玉道,“况且他还没告诉我,是如何离开了禁地。”
巫召野登时明了,后一句才是重点。
尚不知晓屹舟是如何躲避天劫从禁地到了这里,那他说的话就也不能全信。
他心下微动,忽小幅度地摆了下袖子。
一小条黑影从他的袖口掉落,消失在了草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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