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监狱西区的金属加工车间,比南昌的工场更加庞大和喧嚣。数十台冲床、铣床、车床同时运转,金属撞击声、切割声、马达轰鸣声交织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工业咆哮。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金属粉尘和切削液的味道,吸进肺里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鲍玉佳被分配在一台老式冲床前,负责将切割好的小金属片压制成固定形状。工作单调而重复,需要高度的专注,稍有分神,不仅可能出次品,更有可能造成工伤。这正合他意,繁重的劳动可以暂时麻痹紧绷的神经,也能让他与其他人保持距离。自那次洗手间的短暂交谈后,张帅帅似乎更加刻意地躲避他,而武京伟阴冷的目光则像毒蛇的信子,不时从车间另一端扫射过来,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武京伟的日子并不好过。新城监狱的“老号”们盘根错节,对他这个外来且背着“炸号”(指在监狱内闹事、企图越狱)嫌疑的新人充满戒备和排斥。他试图拉拢的伍华权头脑简单容易控制,但马文平则滑不溜手,态度暧昧。最关键的力量张帅帅,却显得犹豫不决,这让他焦躁不已。他知道时间拖得越久,鲍玉佳就越可能再次找到告密的机会,而他自己立威的迫切性也越强。他需要一场“意外”,一场足以震慑所有人、又能完美掩盖真相的“意外”。
机会出现在一个周五的下午。因为赶一批紧急订单,整个车间加班加点,犯人们连续高强度劳动了数小时,身心俱疲,管教们的巡查也因疲劳而略显松懈。武京伟负责操作一台中型铣床,加工一批需要精确尺寸的金属部件。张帅帅和伍华权被安排在他相邻的工位搬运半成品和废料。
临近下班前半小时,武京伟趁管教转身的间隙,飞快地将一小块未经固定、边缘锐利的金属废料,混入了一摞即将由张帅帅搬运到鲍玉佳所在冲床区域的合格零件中。他朝张帅帅使了一个极其凶狠的眼色,意思明确:趁乱,把这块废料塞到鲍玉佳的冲床模具下或工作台上,一旦机器压下,很可能造成模具损坏、碎片飞溅,足以让近距离操作的鲍玉佳非死即残。
张帅帅抱着那摞沉重的零件,感觉那块不该出现的废料像烧红的炭块一样烫手。他脚步沉重地走向冲床区,心脏狂跳,汗水浸透了后背。武京伟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匕首抵在他的脊梁骨上,家人被威胁的恐惧再次淹没了他。他看到了鲍玉佳正背对着他,专注地操作着冲床,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离鲍玉佳越来越近,五米、三米、一米……张帅帅的手颤抖着,几乎抱不住怀里的零件。他的脑海中闪过鲍玉佳在洗手间说的那句话:“想想你当初为什么当兵。”紧接着,是武京伟狰狞的面孔和恶毒的威胁。忠诚、恐惧、残存的良知、对未来的绝望……各种情绪在他脑中激烈交战。
就在他即将把零件放在鲍玉佳工作台旁的瞬间,张帅帅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整摞零件脱手飞出,“哗啦”一声散落一地!那块锐利的废料也混在其中,滚到了冲床的底座旁边。
巨大的声响引起了附近犯人和管教的注意。
“怎么回事?!”管教厉声喝道,快步走来。
鲍玉佳也被惊动,停下机器,转过身,正好看到张帅帅狼狈地摔倒在地,零件散落四处,而武京伟在远处投来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报……报告政府,地滑……没站稳……”张帅帅趴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也不知是真是假。
“废物!赶紧收拾干净!”管教骂了一句,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鲍玉佳蹲下身,帮忙捡拾零件。他的手在触碰到那块边缘锋利的废料时,动作微微一顿。这绝不是这批订单该有的东西!他瞬间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张帅帅,只见对方脸色惨白,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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