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平放下手中的书,第一次露出了认真的表情:"说这些有什么用?已经到这里了,还是想想怎么争取减刑吧。"
"减刑?"鲍玉佳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如果我们连自己为什么来这里都想不明白,就算减刑出去了,又能怎样?重蹈覆辙吗?"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确实,很多人只想着如何早点离开监狱,却很少思考自己为何会进来。
这时,管教老陈走进图书馆巡视。他看到聚集在一起的众人,皱了皱眉,但没有打断他们的谈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书架另一侧整理图书。
老陈的存在让谈话的气氛更加凝重。每个人都意识到,这不是一次普通的闲聊,而是一次对过去的审判,对自己的审判。
"我承认,"张帅帅突然说,"在运输连时,我偷偷卖过军用油料。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想,那已经是犯罪了。"
他的坦白像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我......我利用卫生队的职务,帮人开过假的病假条。"曹荣荣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我在导航连时,收受过别人的'好处费',帮他们优先安排飞行计划。"危暐也出人意料地开口了。
魏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了头。
鲍玉佳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这些坦白来得太迟,但总比永远沉默要好。他想起自己在工商银行时,也曾利用职务之便为孙鹏飞的团伙提供便利。当时他告诉自己这是被逼无奈,现在想来,那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欺骗?
"我们都一样,"鲍玉佳说,"都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都能掌控局面。结果呢?"
图书馆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与之前不同。它不再是对过去的逃避,而是对过去的直面。
老陈在书架后听着这一切,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作为管教,他见过太多犯人,有的真心悔过,有的执迷不悟。而眼前这群特殊的前军人,似乎正在经历某种蜕变。
窗外,天色渐暗。探照灯的光柱开始在高墙内外扫视,像一把把利剑划破夜空。
"该回去了。"老陈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众人默默地站起身,依次离开图书馆。没有人再说话,但每个人的眼神都与来时不同。那些曾经被刻意掩埋的过去,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小动作,那些对制度的轻视和利用,今天都被摊开在阳光下,暴露在彼此面前。
鲍玉佳走在最后,在出门前,他回头看了眼书架间的老陈。两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交汇,鲍玉佳似乎从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极淡的认可。
走在回监舍的路上,鲍玉佳想起在新城场站时,教官常说的一句话:"军人最重要的不是军衔,而是担当。"
他们曾经都是军人,却都忘记了最重要的担当。而今,在这高墙之内,他们或许正在重新学习这个词的含义。只是这学费,实在太过沉重。
夜色渐深,监狱的灯光次第亮起。对鲍玉佳和他的"战友们"来说,这个夜晚注定无眠。那些被唤醒的记忆,那些被正视的错误,都将成为他们救赎之路上的第一级台阶。
而远在监狱之外,新城场站的跑道灯依然每晚亮起,指引着一架架战鹰安全起降。只是那些灯光,再也照不亮这些迷失者回家的路。他们的航向已经偏转,如今只能在法律的框架内,重新寻找人生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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