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国健笔下的“危楼鉴定报告”,如同被注入魔力的诅咒,迅速从纸面渗透进现实。经由孙鹏飞旗下“鼎坤建筑咨询公司”精心包装,附上沈舟提供的“专业数据”和黄国健这个“前监狱辅警、现校工”看似可信的签名,这份报告被复制成多份,通过林奉超、付书云等人经营的“关系渠道”,被递送到了相关街道、区级住建部门,甚至部分媒体记者的案头。
报告的措辞极具煽动性和恐吓性:“经我司专业技术人员现场详细勘察检测,曙光小区1-7号楼存在建筑主体结构多处开裂、承重构件承载力严重不足、电气线路全线老化绝缘层碳化、消防系统完全瘫痪等重大安全隐患……整体建筑风险等级评定为Dsu级(即整体危房,承重结构承载力已不能满足正常使用要求,房屋整体处于危险状态)……为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防止群死群伤恶性事故发生,建议立即启动应急疏散预案,对楼内居民进行临时安置,并尽快对危楼进行拆除……”
报告后面,还附上了一些经过角度选取和刻意放大拍摄的照片——墙体的细微裂缝、杂乱的电线、锈蚀的水管特写,在沈舟的镜头下,都成了“大厦将倾”的铁证。
这一套组合拳,打得看似合规合法,充满了“专业关怀”和“社会责任”。孙鹏飞深谙当下某些官僚体系的运行逻辑:面对如此“严重”的安全报告,尤其是涉及到可能引发“重大安全事故”和“舆情”的群体性区域,相关部门最本能的选择,往往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快速疏散、启动改造,成了最能规避自身责任的“最优解”。至于报告的真实性、居民的真正诉求,在“安全”这面压倒一切的大旗下,反而成了可以暂时搁置的次要问题。
果然,报告递交后不久,街道和区里相关部门的态度开始发生微妙变化。原本对鼎坤实业持审慎态度的个别负责人,口气开始松动。一些原本计划进行的、更权威的第三方复核鉴定,被以“时间紧迫,安全第一”为由推迟或简化流程。孙鹏飞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和这个“势”。他要借官方潜在的默许甚至推动,为他下一步的行动披上“执行公务”或“响应号召”的合法外衣。
与此同时,在曙光小区内部,由鲍玉佳、张帅帅等人主导的“地面工作”骤然升级。他们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巡逻和威慑。
“通知下来了!这楼是危房!不能住人了!大家赶紧准备搬!”伍华权、梁露这类底层人员,拿着复印的、盖有“鼎坤建筑咨询”红章的报告摘要(当然是经过进一步篡改和简化的版本),挨家挨户地拍门,用半生不熟的、带着威胁语调的话语进行“宣传”。
“还磨蹭什么?等楼塌了压死在里面吗?”马文平、程俊杰等人则负责对那些表现出犹豫、质疑,或者试图联系外界求助的“钉子户”进行重点“关照”。他们会在深夜用高音喇叭在楼下播放刺耳的噪音,用油漆在住户门上喷涂“危房!快搬!”等字样,甚至偷偷破坏掉楼道的照明,剪断部分住户的入户电线,制造真正的“不安全”和恐慌。
魏超(VCD)则带着几个人,拿着伪造的“居民搬迁意向统计表”,利用小恩小惠和虚假承诺,软硬兼施地逼迫一些胆小的住户签字。“签了字,就能优先选安置房,还有搬迁奖励!不签?那就等着最后被强制清场,啥也没有!”
整个小区,被一种白色恐怖笼罩。老人和孩子不敢出门,正常的邻里交往被切断,空气中弥漫着焦虑、恐惧和无助的愤怒。原有的社区凝聚力,在这样系统性的、分化的打压下,开始出现裂痕。
而这一切“行动”的“理论依据”和“道德制高点”,都来自于黄国健主导完成的那份虚假鉴定报告。每当有住户拿着报告质疑其真实性,或者试图与鲍玉佳等人理论时,鲍玉佳就会蛮横地指着报告上黄国健的签名和那些骇人听闻的结论,吼道:
“白纸黑字!专家都鉴定过了!你们比专家还懂?不想死就赶紧滚!”
黄国健的名字,在这个他曾经亲手参与“鉴定”的小区里,成了一个被诅咒的符号,与欺骗、压迫和即将到来的流离失所紧紧联系在一起。他躲在鼎坤实业给他临时安排的宿舍里,不敢出门,不敢看新闻,更不敢回想曙光小区里那些绝望的眼神。孙鹏飞支付给他的丰厚报酬,他一分未动,那些钞票像一块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口袋和他的良心。他几次从噩梦中惊醒,梦里全是楼房倒塌、人们哭喊的画面,而他就站在废墟上,手里拿着那份他签名的报告。
陶成文偶尔会来看他,名为“关心”,实为监视和施压。
“老黄,别一副死了爹妈的样子。孙老板说了,你这回立了大功!等这事了了,给你换个轻松又钱多的岗位。”陶成文打量着黄国健憔悴的面容,语气带着得意,“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看现在,上面都快默认了,”
黄国健只是麻木地听着,不发一言。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被绑死在这辆冲向深渊的战车上。
然而,压迫越甚,反抗的种子也在悄然萌发。小区里并非所有人都被吓倒。以之前那个带头质疑的中年男人——李卫国为首,几个较为硬气、也有一定社会经验的住户,开始秘密串联。他们不相信那份漏洞百出的报告,他们收集鲍玉佳等人骚扰、威胁、破坏的证据,他们试图联系更有影响力的媒体,甚至开始咨询律师,准备提起行政诉讼,要求对房屋进行真正公平、公正的第三方鉴定。
李卫国等人谨慎的行为,没能完全逃过武京伟、伍华权这些散布在小区里的“眼睛”。消息很快汇报到了陶成文和孙鹏飞那里。
孙鹏飞在办公室里,听着陶成文的汇报,眼神阴冷。
“给脸不要脸。”他轻轻吐出几个字,语气里不带丝毫感情,“看来,光是文的不行,还得给点更深刻的‘教育’。”
他拿起电话,直接打给了鲍玉佳:“玉佳,曙光小区有几只老鼠不太安分,想办法让他们‘清醒’一下。注意分寸,别弄出人命,但要让他们彻底闭嘴,不敢再闹。”
鲍玉佳在电话那头嘎嘎地笑了两声,充满了残忍的兴奋:“明白,孙董!保证让他们‘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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