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里”小区的日与夜,被无形地割裂开来。白日里,它依旧是那个充满烟火气的老旧社区,老人们坐在楼下闲聊,孩子们追逐打闹。然而,当夕阳西沉,夜色笼罩,一种粘稠的恐惧便开始在楼道和巷弄间无声地弥漫。孙鹏飞编织的毒网,正利用这黑暗的掩护,向小区的肌体深处悄然渗透。
黄国健感觉自己正被这张网越缠越紧。他被迫完成的“危房鉴定报告”初稿,经过沈舟冰冷高效的“技术优化”和“数据强化”,已经变成了一份份看似数据翔实、逻辑严谨,实则字字虚假、结论骇人的“专业文件”。这些报告被林奉超和付书云拿着,以“鼎坤实业”的正式名义,开始向相关部门进行“合规”递交。林奉超那身勉强撑起来的西装和付书云那略显呆板却带着“官方”背景的签字,在一定程度上麻痹了初步接触者的警惕。
而地面的“工作”,在鲍玉佳的“指导”和张帅帅等人的具体执行下,也进入了新的阶段。单纯的巡逻和威慑已经不够,他们开始采取更具针对性和折磨性的“软暴力”。
张帅帅、马文平、程俊杰等人,如同夜行的鬣狗,分工明确。他们不再大规模聚集,而是分成两三人一组,在深夜针对那些明确表示反对搬迁、或者像李卫国那样敢于站出来质疑的“重点户”,进行精准骚扰。
李卫国家成为了首要目标。连续几个深夜,他家的门锁锁眼都会被人用强力胶水堵死。起初,老人还试图清理,但很快,破坏升级了。深更半夜,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的砸门声会将他和老伴从睡梦中惊醒,开门后却只见空荡荡的楼道和远处隐约消失的脚步声。他家的窗户玻璃,在凌晨时分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子击碎,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恐惧灌入室内。电话线也被人多次剪断,手机信号在夜间变得极其不稳定。
李卫国知道这是谁干的,他愤怒,他不甘,但他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陶成文那句关于他儿子下班路的“提醒”,像一把冰冷的锁,锁住了他寻求官方帮助的勇气。他只能默默地加固门窗,在惊恐中度过每一个漫长的夜晚,身体和精神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他那曾经挺直的脊梁,在无形的重压下,渐渐佝偻。
其他几户态度强硬的居民,也遭受着类似的折磨。有人发现自家电闸在深夜被拉断,冰箱里的食物变质发臭;有人停在楼下的自行车轮胎被扎破,电动车电瓶被偷走;更有甚者,家门口被泼洒了污秽物,刺鼻的气味几天都散不去。
魏超(Vcd)负责的“民意”工作也在同步进行。他手下的几个“线人”(多是小区里一些游手好闲、贪图小利或者曾被张帅帅等人威胁恐吓过的住户),开始更加卖力地散布谣言。
“听说了吗?3号楼那个裂缝,专家说随时会塌!”
“赶紧签了吧,鼎坤给的补偿不算低了,再拖下去,等政府强拆,一分钱都拿不到!”
“李工(李卫国)家昨晚又被人砸玻璃了,唉,何苦呢,跟那些人斗……”
“签了字的,鼎坤承诺优先选安置房,还有额外奖金呢!”
恐惧与贪婪,这两剂毒药被巧妙地混合,注入小区居民的日常交谈中。原本团结的邻里关系开始出现裂痕。一些胆小的、或者家庭确实困难的住户,在持续的精神折磨和看似“优厚”的补偿诱惑下,内心的天平开始倾斜。偷偷去找魏超(Vcd)手下人打听情况、甚至表示愿意“考虑”签意向书的住户,渐渐多了起来。
伍华权和付书云则被陶成文安排,负责“协助”这些动摇的住户“理解”那份虚假的评估报告。他们俩一个笨嘴拙舌,一个懵懂糊涂,往往把报告内容解释得颠三倒四,反而更添混乱,但这恰恰符合孙鹏飞想要制造恐慌和不确定性的目的。
整个“安平里”小区,仿佛一个正在被缓慢注水的密室,空气越来越稀薄,压力越来越大,绝望的情绪在无声地蔓延。
而在鼎坤实业的指挥部,孙鹏飞密切关注着每一步进展。他不再轻易露面,所有指令都通过陶成文下达。他对目前的“成效”基本满意,但也清楚,真正的硬骨头还在后面。那些像李卫国一样,即使面临威胁也不肯低头的核心抵抗者,是计划能否顺利推进的最大障碍。
“玉佳,”孙鹏飞在一次核心会议上,通过加密通讯对鲍玉佳说,“对那几个重点目标,光靠骚扰还不够。要让他们真正感到‘疼’,感到‘怕’,怕到不敢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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