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传说，神圣一族中的人擅长各种不同的技艺，诗歌艺术、音乐舞蹈、冶炼技术，乃至医药，各有所长。
在武器锻造方面，神圣一族尤其出色。据说，由神圣一族锻造的刀剑，是世上最锋锐无双的武器，无人能出其右。
宋为妍这些年用废的刀不少，几乎每一把都是在战场上断的，那些断刀，像一道又一道刻痕，划出一道又一道深渊，让她感觉自己离昨日越来越远。
艾兰赫斯看着她的神情，他不止一次从她脸上见过类似的神色变化，微弱的，几不可察的，若有所失，甚至，他有时会有种诡异的直觉，对方在透过他，看某种他不理解、不明白的东西。
“魔法师，”艾兰赫斯原本想说的话突然忘了，提了一句不相关的话，“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如今的年岁，才不过二十几岁。”
“什么？”宋为妍回过神来。
艾兰赫斯觉得自己失言，往回找补：“我是说，风雾之城和人类，往后几百年的命运，都会与你有关。”
“几百年？”宋为妍像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算了吧，最多百年。”
“以你如今的力量，可以不只有百年。”
力量强大的魔法师，确实可以拥有比普通人更漫长的岁月。
但是宋为妍并不想这样，她擡头，看向浩渺的夜空，说：“我只求百年。”
“为何？”艾兰赫斯显然不理解。
宋为妍没有直接回答，转移话题道：“殿下，我想，你应该有其他事想说。”
艾兰赫斯想起正事：“将极北荒漠清理干净后，我需要人手，转移堕落一族之人，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地方，暂时安置他们。”
“神圣一族没有这样的人手和地方吗？”宋为妍一下子就猜到他想说什么，“殿下希望人类协助？”
“不错。”
宋为妍很快答应道：“可以。”
艾兰赫斯难得意外：“条件呢？”
这件事，宋为妍也早就想好了答案：“若是攻下了坠夜之城，人类同盟，势必要开始瓜分战利品，到时候，坠夜之城就像是一块肥肉，人人都想咬一口。这几年，金百莉城主虽然占了同盟之主的名号，但风雾之城毕竟地处北方，位置偏远，远离大地中心，没了坠夜之城这个众矢之的，时间一长，人类同盟的局势，可就不那么好掌控了。”
她毫不避讳，将这场预料之中的争夺一点点说出来：“我在的时候，自然是可以凭借力量强行压制其他人，可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其他人类，也会成长起来，别的不说，光是新月之城和菲里茨魔法师家族，就不可能永远甘居人下。退一万步说，这一代人尚且能维持平衡，那下一代人呢？总得为后人打算。”
艾兰赫斯猜到了她的想法：“你想让神圣一族支持风雾之城，得到坠夜之城。”
宋为妍点头又摇头：“我没那么贪心，坠夜之城太大，人人都想独吞，但它的东城太靠近迷思山脉，我想，神圣一族，是不会允许卧榻之侧，有人窥伺的。”
“我只需要神圣一族的态度，”宋为妍看向他，“我想要的，是坠夜之城的西城。”
过去许多年，坠夜之城日渐壮大，城池扩张，东城部分越来越靠近迷思山脉，神圣一族中，早就有人心怀不满，艾兰赫斯为了确保迷思山脉的安全，不愿挑起纷争，于是和人类合作，让坠夜之城的人帮忙驻守迷思山脉外围。
然而现在，坠夜之城在黑暗魔法师的操控之下，如果不是被宋为妍一手压制，大概早就吞并新月之城，直取迷思山脉了。
这场战争被人类自己扼杀在最小的范围里，没有波及神圣一族，可这不代表神圣一族心中毫无波澜。
如果来年开春，宋为妍真的成功攻下了坠夜之城，那么，神圣一族确实不能放任人类随意将其瓜分，等一个未知的结果，等着迷思山脉，迎来一个未知的新邻居。
在迷思山脉这件事上，艾兰赫斯明白宋为妍在想什么，正如她明白他在想什么一样。
“坠夜之城的东城太大了，毁于战争，想必也是合情合理的，”宋为妍说着，下了定论，“此战过后，殿下借机扫平迷思山脉西侧，我助金百莉城主与风雾之城，拿下坠夜之城，一举两得。”
艾兰赫斯同意了这个条件。
然后，他又想起了之前中断的话题：“魔法师既然为人类做了长远的打算，为什么偏偏把自己排除在外？”
宋为妍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一茬，想了半天，干脆敷衍道：“因为这个世界……没意思。”
艾兰赫斯看上去对这个敷衍的答案不太满意。
“人类同盟之间，现在是一致对外了，将来免不了争夺利益，再往前算算，坠夜之城与新月之城之争，挑起战争，无非也是争权夺势，将来，说不准还会变成什么样，我呢，觉得这些都没意思，可是不争，又不行，人为刀俎，我岂能为鱼肉？不争，就会不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所以，没意思，太累了。”宋为妍长篇大论，张口就来。
艾兰赫斯没细想，一时觉得她是在故意胡说八道，正打算笑一笑算了，笑意还没形成，就突然凝固。
宋为妍不知是真是假地又叹了一口气：“人也没意思，就算是故人，已获新生，已非昨日，也没什么好留恋和放不下的。我只需要像个普通人一样，过完这百年，归去来兮。”
大魔法师克洛斯曾经说过，逝去的灵魂，会回到来处。
宋为妍在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就找到了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她的工作，她的生活，她的理想，她的一切，她想做的事，都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像是一场幻境之中的梦，不到时间，梦不会醒。
既然如此，那她就走下去，走到属于这个世界的她的岁月尽头，黄粱梦醒时，重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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