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夜之高塔的顶层有一个通气用的窗口，海恩时总是透过那窄小的窗口窥探日光与月色，试图从那唯一通往外界的地方，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但今夜，没有任何光线透过窗口，照在他的身上。
海恩时在黑暗中，感觉到了冰凉柔润的雨丝，裹挟着尚且料峭的春风，飘在了他的脸上。
这是坠夜之城的第一场春雨，在雾气迷蒙的夜里悄无声息地落下。
那座地牢距离夜之高塔很近，海恩时在察觉到下雨的时候，也听见了那声骇人的咆哮。
在被囚的日子里，海恩时早已深刻地认识到，安蒂蒙德是个疯子。
而那个神出鬼没的黑暗魔法师尤利塞斯，则像是一个可怕的幽灵。
这两个丧心病狂的家伙联手，将原本城卫军中来自猎熊一族的士兵屠杀了个干净。
在那场混乱的血洗之中，城卫军第四分营损失最为惨重，近乎全军覆没。
而被安蒂蒙德利用、假意投靠海恩时后，又再度反水的阿克赖特，则在乱军之中不慎失去了一只眼睛，成了残废。
海恩时认得阿克赖特的声音，他对当日那场导致自己彻底失败的混战印象深刻，至今想起来还满是不甘与怨愤，如果不是那个诡异的黑暗魔法师选择了帮助安蒂蒙德，如果不是那个阿克赖特假意投靠，趁机给他的人下药，刺激那些拥有猎熊一族血统的士兵提前发狂，他怎么会输？他怎么会输给安蒂蒙德？
而现在，海恩时听见了这个可恶的棋子，阿克赖特的声音。
那声近乎扭曲的怒吼、近似野兽的咆哮，听上去过于惊人，原本是难以分辨出声音原本的主人究竟是谁的，但海恩时又听见那个声音说了一句：“杀死……魔法师……”
海恩时没有听错，这个声音，确实是阿克赖特。
但这个人，已经面目全非了。
坠夜之城东城的地牢里，尤利塞斯正站在阿克赖特面前。
后者匍匐在地，身上的衣服都被胀大数倍的筋骨与血肉撑破了，变成碎布条挂在身上。
阿克赖特整个人就像一个膨胀的气球，身高、体型都暴涨了两倍，变成了一个巨人，堪比成年的猎熊一族。
当他擡起脸的时候，原本的五官也发生了诡异的、不协调的变化，那只坏死的眼球凸出，占了整张脸近三分之一的面积，鼻孔翕张，嘴唇外翻，像狼一样的獠牙从嘴角吐出，人的面貌模糊成了野兽的样子。
在阿克赖特的身后，有一间布满了各种束缚型魔法与咒语的牢笼，牢笼的中央，则是一个巨型的池子。
池中无水，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暗红色血液，现在已经干涸了，只留下暗红色的、发黑的血迹，涂满了整个池子的底部和四周，还散发出无处不在的腥臭气味。
那些是被屠杀的猎熊一族士兵的血，安蒂蒙德下令，将他们的血都放干了，然后交给尤利塞斯，在其中注入来自大地的邪恶阴影的力量，再以黑暗属系魔法为媒介，在活人士兵身上进行试验，试图将普通人改造成英勇善战的嗜血怪物，以便在战争中得到所向披靡的战力。
在此之前，尤利塞斯改造士兵的计划其实一直不算成功，他自己评价说，那些混乱的半成品，在战场上就像是昂贵的一次性耗材，在敌人方面同样拥有出色的魔法师的情况下，能占据的优势相当有限，指挥起来又太过麻烦，一不小心反而还会给己方造成伤亡。
因此，尤利塞斯建议安蒂蒙德放弃这个改造计划。
但安蒂蒙德认为，这个计划值得继续尝试下去。
“尤利塞斯，你不应该这么轻易放弃，”安蒂蒙德说得云淡风轻，丝毫没将那些惨死的士兵放在眼里，“别忘了，当初在包括那条猎犬的各种野兽身上，我们已经成功过了，只要能得到像那些野兽一样的士兵，还愁不能征服所有人类之城吗？”
尤利塞斯沉默，人和野兽是不一样的，那些人有自己的意识，尽管有的薄弱，有的强悍，但终归都是与野兽有区别的。
“最后再试一次吧，”安蒂蒙德假惺惺地长叹一声，“这次，我们就不牺牲那么多人了，你只需要专心研究一个试验对象就行。我算是想明白了，那些小喽啰一样的士兵其实不太顶用，我们需要一个像将军一样的人物。”
安蒂蒙德说着，兴奋似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人我都替你选好了，就在那——”
尤利塞斯不太习惯与旁人有肢体接触，僵硬着退开两步，走上前去，掀开那个被绑住手脚擡进来的人头上的黑布，看见了曾经的第一营军统领，阿克赖特。
尤利塞斯花了很多时间，在阿克赖特身上小心翼翼地注入黑暗阴影的力量，将他改造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不确定这个人身上还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意识，只要对方作为试验对象，能够让安蒂蒙德满意就行。
尤利塞斯伸出手，浑浊的黑暗力量慢慢缠绕住阿克赖特的眼睛和耳朵，他通过力量这个媒介，给对方下达命令：“从现在开始，你的首要任务，就是在必要的时候，抓住一切机会，杀死人类同盟的指挥者，魔法师娜希娅，不惜一切代价。”
阿克赖特的神智被控制，浑浑噩噩地重复这个命令。
尤利塞斯吐出的每一句话语、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诅咒一般的力量，像一颗钉子，牢牢钉进阿克赖特的灵魂，这个命令，会成为他一片黑暗与混沌的意识当中，唯一的行动指南。
随着新月之城的第三支援军抵达战场，夜月之战的最终战局，终于还是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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