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蹲在尸体身边，伸手隔空抚过对方不肯瞑目的眼睛，将一个小小的“显形”咒贴了上去。
魔法符文金色的流光化作线条，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提笔作画，缓缓绘出了一幅人的肖像。
“献祭之术，常常出于诅咒、怨恨和报复，”宋为妍想起魔法典籍里的一些记载，“背叛者的意识，选了堕落一族，但如果是尤利塞斯，他想杀的，应该是我。”
宋为妍缓缓站起身，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一同落在那一幅肖像图上面。
死者的眼睛里留下的影像，就是吞噬他的阴影之中的那个意识，想要吞噬的下一个目标。
显然，这一次，尤利塞斯的意识占了上风。
宋为妍看着那幅栩栩如生的肖像图，相当客观地评价了一句：“画得还挺像。”
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那图上的人就是宋为妍。
其他人的脸色或多或少都有点严肃。
反倒是宋为妍自己最轻松，她还生怕有人不理解似的，解释道：“知道这位黑暗魔法师为什么这么恨我吗？”
“因为刚刚结束的夜月之战。”吉罗德第一个接话道。
作为暮春之地的领主，这几年，吉罗德和风雾之城的来往不算少，对人类战争的关注也比其他人更多。
宋为妍在这一场战争之中的地位，用举足轻重来形容也不为过，如果没有她，很多事情都会与现在不同。
看着眼前的人类魔法师，吉罗德忽然明白了，人类的这场战争为什么没有如很多神圣一族的人原本猜想的那样，波及迷思山脉，进而全面蔓延。
尤利塞斯原本是阴影复苏、降临大地的马前卒，坠夜之城就是他选中的第一个根据地，世界本该在战争中沦陷。
谁知道尤利塞斯出师未捷，遇见了这个无法避免和战胜的对手，马失前蹄，一蹶不振，最终只能靠献祭自己的灵魂，试图扭转局面，却依然无济于事。
坠夜之城分崩离析，战争的烟尘被原地扑了个干净。
融入阴影的黑暗魔法师灵魂残留的意识里都带着不甘和怨恨，即使从地狱里拖着残缺的灵魂，也想爬回人间，来找这个宿敌。
面对眼前的局势，宋为妍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比所有人都乐观：“事谈完了，不如先给这位……”
她指了指死者：“办个葬礼什么的？你们两族有这种习俗吗？”
没人乐得出来，克洛斯直接表示：“请魔法师暂时留在暮春之地，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费兹杰勒看上去像吉罗德的兄弟，但改变不了他是对方叔父的事实，一开口就是令人窒息的长辈口吻，连对克洛斯也一样：“暮春之地如今可算不上安全，年轻人还是不要逞强了，早做打算才是最重要的。”
宋为妍一眼就看见大魔法师的脸有点绿，看上去不太高兴，但居然没有多说什么，像是懒得与对方争执。
看样子，这位费兹杰勒的年纪比克洛斯还大，宋为妍推断道，他们神圣一族的年纪，实在是与外表不成比例，两百岁和八百岁看上去都有可能像二十岁，暂时看不出有什么规律。
蓝斯和堕落一族借居海棠春府，在费兹杰勒的地盘上，估计没少领略这位副领主待人处事的风格，就连图加都能选择忍住一言不发了。
宋为妍想起从前在极北荒漠时，图加的脾气那叫一个糟糕，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还有点沉郁，如今居然学会隐忍沉默了，也不知道是离开了极北荒漠这个囚笼，心境有所改变，还是寄人篱下，不得不收敛。
宋为妍觉得更像是后者。
她敷衍地回了费兹杰勒一句：“劳您老人家费心。”
费兹杰勒的眉毛抽筋似的抖了两下，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字戳到了痛处。
宋为妍才不关心他被哪个字戳中了肺管，转头询问暮春之地的正牌领主：“敢问暮春之地现在针对黑暗阴影的防御，最薄弱的地方是哪里？我就去那里守株待兔。”
吉罗德和克洛斯同时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就连蓝斯也反对道：“你想用自己做鱼饵？恐怕不行，那颗黑暗的种子现在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尤利塞斯。”
宋为妍在他们犹豫之际，已经想好了方案，她没有直接反驳，而是表示：“无形的敌人，确实有点麻烦，所以，我打算成全尤利塞斯。”
众人面面相觑，大概不太明白人类的脑回路，费兹杰勒甚至以为她要自我牺牲了，习惯性地开始说教：“那就更不行了，尤利塞斯的灵魂已经随着献祭之术融入阴影，就算是魔法师，也不可能在阴影的侵蚀下坚持多久，神圣一族的魔法师都不敢如此冒险。”
宋为妍没听他说什么，她正侧过头看向窗外，距离暮春之地边境越来越近的虚空之中，一只毛色灰白的无色鸟正极速赶来。
只有作为主人的宋为妍最先感觉到了无色鸟的呼唤，无声的感应穿透神圣一族的边界领域，宋为妍的指尖被一团虚虚的亮光笼罩。
“无色鸟的呼唤？”吉罗德最先注意到了宋为妍的手。
克洛斯忽然明白：“来的路上，你让无色鸟中途返回，去取什么了？”
宋为妍低下头，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尤利塞斯的尸体。”
“他不是想诈尸，来找我复仇吗？我成全他。”人类魔法师的语气像一把浸透了冰雪的刀，淬出寒芒。
言语如刀，听见这句话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种相同的错觉。
虽然宋为妍并不是在针对他们，但这把冰刀却擦过了他们的心脏，让他们有凛冽的震颤之感。
费兹杰勒尤其震撼，在场之人只有他此前对宋为妍毫无了解。
克洛斯则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其他人的想法：“魔法师如今的进境之快，就算是神圣一族，也未必赶得上。”
宋为妍收敛了一下自己针对尤利塞斯的杀意，没什么说服力地解释：“我旧伤未愈，要动手，是有点麻烦，只好用点别的手段了。”
克洛斯生出一点不祥的预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宋为妍对蓝斯问道：“听说你们一族，研究过一种黑暗属系的魔法，叫做亡灵之术，可以让死者短暂复活？”
蓝斯一愣：“你想复活尤利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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