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一十万两!”
丝绸巨商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数字。这已经非常接近他为这次拍卖准备的最高价位了。
再往上加,回去就不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怕是真得卖掉自己刚收进房里没几天的那个扬州瘦马小老婆了。
这个数字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了赵小五的身上。
他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已经看不到一丝血色,干裂的口子上渗出了细小的血珠。他缓缓闭上眼睛,嘈杂的大厅、灼人的目光,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脑海中,一幕幕画面飞速闪过:老母亲佝偻着腰,在他临行前缝补包裹的背影;父亲沉默着,将家里最后一点积蓄塞进他手心的粗糙大手;
还有他那卧病在床的妻子,咳得撕心裂肺,却依旧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的苍白脸庞。
他仿佛听见他们在自己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儿啊,要么衣锦还乡,光耀门楣,要么……你就别回来了。”
要么,一步登天,光宗耀祖。
要么,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赵小五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恐惧、犹豫和痛苦都已燃尽,只剩下最后疯狂的决绝。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那力气仿佛是从骨髓深处榨出来的,从嘶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七百二十万两!”
喊完这一声,他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那股从骨髓深处压榨出的决绝,在嘶吼出口的刹那便烟消云散,只留下一个空洞的驱壳。
赵小五整个人向后瘫软,重重地摔回椅子里,木质的椅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感觉吸进肺里的空气稀薄得像刀片,割得他胸口生疼。
这是他的极限了。是他把家里墙角的鼠洞都搜刮干净,把他父亲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塞给他的每一个铜板都算计在内,能拿出的最后一两银子。
再多一个铜板,就是把他自己剁碎了卖掉也凑不出来了。
大厅里,那位来自江南的丝绸巨商,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此刻像是开了染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涨成了猪肝色。
他死死盯着那个瘫在椅子里,只剩下半口气的赵小五,眼神里翻腾着屈辱、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惧。
他无法理解,自己纵横商场数十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对手没较量过,今天却要被这么一个……一个从泥地里爬出来的亡命徒逼到这个份上。
他看着赵小五那副连命都不要了的疯魔样子,再想想自己,再往上加,回去不止要变卖田产,恐怕连那个刚从扬州用重金买回来,还没捂热乎的美人都得拱手让人。为了争一口气,和一个已经什么都豁出去的疯子拼到倾家荡产?
值吗?
丝绸巨商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最终,那股商人的精明算计压过了被冒犯的怒火。他恨恨地将手中的象牙号牌“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那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疯子!”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怨毒,“老子不跟你这个亡命徒玩了!”
说完,他拂袖而起,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那背影里满是狼狈与不甘。
他放弃了。
这两个字像一道无形的命令,让整个大厅里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目光在离去的丝绸巨商和瘫软的赵小五之间来回移动,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场惊心动魄的豪赌,就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落幕了。
高台之上,一直沉默着的李明轩,目光落在赵小五身上。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赞许。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任由这片死寂发酵了片刻,让所有人都充分消化掉刚刚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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