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上方的阴影处传来一声幽幽的轻笑。
罪魁祸首半张脸藏在阴影中,隔着无数暗影对余清欢一打响指。
“你当真舍得要与我为敌?”
余清欢哼一声,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金色眼眸。
“当然舍不得了——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她猛抽出剑斩断又一只向她袭来的暗影,“我是圣女,你是堕神,我们的立场天生就不同。封印你是我t的使命!”
凌奚笑而不语,勾勾手指,又有无数暗影从地上窜出向他袭来。
敌人一涌上来,余清欢应接不暇,剑废了一把又一把,最后只好拿起拳头战斗。
可随着她越靠近北鹤峰,她的胳膊也越来越重,最后什么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好在阻挠她的暗影已在方才被她全部制服,如今还站着的除却祭坛上那个笑得一脸欠揍的家伙之外,就只剩下累得半死不活的余清欢了。
“你,你给我下来!”她累得几乎动弹不得,有气无力地冲着面前的石雕上的暗影处骂,“有种你下来打啊,躲在上面算什么本事!”
北鹤峰抑制烛龙之力,偏偏她体内又有火种,再加上方才一路斩杀暗影,她此时此刻已经力气全无,只能半靠墙上在平息混乱的呼吸。
一只玉葫芦咕嘟咕嘟滚到她脚边,她低头一看,这正是她不久前在混战中遗失的碧玉葫芦。
她捡起来一看,里面沉甸甸的,里面竟有不少丹药。
“做什么,可怜我?”余清欢也没客气,随意倒出几枚补气丹就往口中塞,“我告诉你啊,千万别想着我会同情你,我可不会手软。”
血云寺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攻来,外面的阵法撑不了太久,留给她与堕神对峙的时间并不多。
余清欢本以为凌奚会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下来同她动手,毕竟他俩的立场摆在这里,他动手也无可厚非。
可他没动。
他只是端坐在神像顶上一动不动,金色的眼眸沉默地注视着她。
“余清欢。”他垂下眸子,声音很轻,“是不是你有多喜欢他,就有多恨我。”
“少在我面前提他!”
余清欢拍拍膝盖上的灰站起来,随意捡起一把剑:“等我把你封印了,我师兄自然会回来。”
石阶上血流成河,以至于她每走一步,脚下都会踏出一朵血花。
她忽视周围浓郁得可以供几百个邪修吃好几年的魔气,缓步走到凌奚跟前。
他们二人一人坐在上方,一人站在神像下首,隔着浓雾遥遥对视。
“我们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没有。”余清欢从鞘中抽出长剑直指向他,“少废话,给我拔剑,你这小——”
“那我就如你所愿。”
卡在喉咙里的脏话却在他扑下来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她脸上,将少女的青色襦裙尽数染红,她怔怔地擡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这个主动寻死的人。
长剑将他的胸腔贯穿,而就在捅入的刹那,她似乎明显地感受到自己斩断了什么。
是纤长的,是绵密的,紧紧地缠在剑身之上,而且在斩下去的那一刻她的心竟然也开始抽痛。
“这……这是……”
“那是我的情丝。”凌奚擡起头,虚弱地将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笑道,“心魔因情而生,只要我仍喜欢你,那么就算是涅槃一万次你也无法将我斩草除根。”
唯一的办法便是用神力将情丝斩断。
这样即便是涅槃后也不会恢复,可以在极大程度上避免心魔再次出现。
从前的祭司们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方法,可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让神明心甘情愿地将神力送予她,主动死在她手里。
“能让神明和堕神都喜欢你,小清欢,还真是了不得呢。”他擡手半开玩笑地捏捏她的脸,惋惜道,“只可惜你不喜欢我。”
“别说笑了!”
余清欢的手颤得厉害,几乎快要拿不稳手中剑,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嗓音同样哽咽不已。
“我何止是不喜欢你啊,我讨厌你讨厌的要命!”
少年轻轻勾起唇角,并没有反驳她,
“来吧,封印我吧。”他上前两步毫不在意地将她抱紧,任由利剑捅得更深,“圣女大人不会忘记封印之术了吧,要我帮你回忆吗?”
余清欢张张口正欲回话,便觉得心口处猛地传来一阵刺痛。
不好!血云寺的人已经寻到了这里!虽然外面有阵法撑着,但攻进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
她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同时攥紧了手中滚烫的红玉耳环。
“凌奚,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极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少年不禁侧目:“太乙历二七六年,三月十四。”
“好,那你记住这天。”她调动身上的灵力,开始念起封印咒语。掌心红玉也随着她的动作而渐渐变亮,霎时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们二人包裹在其中,而那股力量还在不断向外扩张,直至将整个北鹤峰全部包围,将所有敌人镇压在原地。
那是烛龙之力,是可以轻易摧毁一切的神力。
它强大得无可比拟,任何力量都无法与之抗衡,若是凡人想要完完全全驱动将它释放,必定会因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比如生命。
在灵力引爆的那一瞬,她擡起头,替他戴上耳环。
“百年以后,记得来找我。”
***
浓雾全部散去,余清欢在一片迷蒙中睁开眼。
她揉揉酸胀的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哭成了泪人。
“醒了?”
她本以为自己还在识海中,没想到一擡头便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大祭司,你,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你看你这话说的。”久鹤真人直接给她一个爆栗,“你做梦做傻了?为师专程从外面赶回来可不是听你骂我的。”
“我……”
她恍恍惚惚地直起身子,一低头这才发现身上还穿着那身嫁衣,而她方才靠着的也是那张被她吐槽画得丑的壁画。
这里是两百年后的烛龙神殿,所以她回来了?!
莫非是竺怜那一剑让烛龙之力爆发,不仅让她解锁所有记忆,还让她因祸得福地地回到了原本的时空?
久鹤真人见她这样,了然道:“看你这样,是都想起来了?”
“对。”余清欢突然对着久鹤真人一跪,重重磕下几个响头,“这些年,多谢师尊拂照。”
她全想起来了。
包括在她与血云寺的人同归于尽后大祭司如何替他们善后,仙盟如何处理了血云寺的那些人,以及如何在两百年后找到重生成小婴儿的余清欢与凌奚,将他们好好安置在身边。
为了不让心魔重现,他甚至特意在北鹤峰建起云丹门,并改名久鹤真人,硬生生地将余清欢他们藏在了萧淮的眼皮底下。期间萧淮和柳半烟虽派人试探过无数次,但都无疾而终。
耳边的轰鸣声将她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她昂头看向远方,透过重重结界看到了血云寺的那些人。
她就知道柳半烟不会就此放弃。
“弟子还有一件事想求师尊。”余清欢收回目光,又对久鹤真人磕下两个响头,“虽然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有些任性,但可否请师尊替弟子撑上一刻钟?”
“你要去找你师兄?”久鹤真人将试图闯入阵法的两人击飞,冷笑一声,“你既已想起一切,那应当也明白现在并不适合见他。”
“我知道。”余清欢将头上歪斜的凤冠扶稳,对他咧嘴一笑,“所以还请拜托师尊了!”
“也罢也罢。”久鹤真人无奈摇摇头,对着楼上遥遥一指,“他应当就在那边。不过你可否告诉师尊,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她转过头对久鹤真人笑笑,眉眼弯弯,脚步带着释然般的轻快。
“去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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