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云晞左右喋喋不休,各说各的,云晞起先还能分别答上他们几句,最后揉了揉额头,朝着他们点出安神咒。
随着二人一前一后昏睡在地,云晞耳边也安静了,俯身把散落在万子清身边的纸袋都捡了起来。
“他俩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你们居然能聊起天。”任良宴站在人群里看了许久,最终没忍住笑了出来,朝云晞抱了抱拳,“年姑娘,久仰大名,我叫任良宴。”
云晞擡手压下被海风吹起的发丝,看向一直跟在谢令闻和万子清身后的那个蓝衣青年。
那人给她的感觉很怪异,明明年纪轻轻,却有着看惯生死起落之后的洒脱。
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独特而熟悉的气息,给云晞的感觉就很像是......
天。
初次见面,云晞琢磨不出这份突兀感因什么而起,便先客套地道了声谢:“多谢任公子的预占。”
任良宴也在打量她,脑子里充斥着几分怀疑。
他原以为,既然能化解扶曦未来的一场大灾,预占所指的这个年姑娘,应该惊艳不凡,风采烨然。
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死气缠身之人,如枯枝覆雪,下一刻就要埋葬在白茫茫的大地之中。
难不成她就是孤山鸢说的那个人?
任良宴回过神,笑着大方摆手:“年姑娘客气了,预占术最讲究机缘时运,它既然能给出你要的答案,说明你恰好就是彼时的有缘人。走吧,咱们先回扶曦喝杯茶歇歇脚。”
任良宴人缘不错,在扶曦与谁都能说说笑笑聊上天,他招呼着过路的扶曦弟子们帮忙搭了把手,把地上躺着的两个人送进了船里,接着自来熟地把云晞也请上了船。
海面平静,日光温柔,云晞站在甲板上观察着无处不在的飘渺海雾。
它们与别处用来作掩的雾气不同,既没有毒性,也无削弱或致幻的作用,仿佛只是一片点缀着细闪金光的纱幔。
云晞右手伸向从海底一丝丝漫上的迷雾,感受着它们流动的轨迹,与海面水温和气象无关,它们竟然来自于海底。
云晞颇为感兴趣:“这些海雾是扶曦专门造出来阻隔外人通路的?”
这话只猜对了一半,任良宴选择不去纠正。
他双手撑着船舷,微眯着眼吹着海风,神色惬意:“应该是吧,这海雾不知已经存在了几百年,说不定现在年轻些的长老都不知道它们的来历。”
九天海下掩埋着陵灭的妖骸。
陵灭为上古大妖之首,扶曦最初建立于此,就是为了镇压海底妖骸,防止将来某一天妖力泄露,甚至陵灭复活。
这里的海雾也并非寻常的雾气,而是借助海底镇压陵灭妖骸的异宝的力量,辅以蜃影大阵而生成。不是为了迷惑意图擅自闯入的外来人,而是让陵灭妖力困于梦中,永不醒来。
扶曦之人生老病死,更叠无数代,传承至今只剩下宗主和长老们知晓这些秘密,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也不打算告诉弟子们,一则担心引起恐慌,造成反对与混乱,二是怕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别有用心者趁机作乱。
一本书的设定不可能面面俱到,这个秘密就不在设定之内,宗主告诉了他这些,是因为可能用得上他的预占。
云晞收回手,扭头看向对面越来越近的扶曦。
在迷蒙的雾气之中,孤岛的轮廓耸立于海面,桑灵巨树撑起一团浅浅的金光,像是海上初升的太阳。
“那是扶曦的圣树,名为桑灵,拜师时需得把生魄的影子留在桑灵的一片叶子上,代表着接收桑灵的沐泽庇佑,也与扶曦、与同门生死与共,就和青干的空明灯一个道理。”任良宴热情的声音靠近。
云晞眸光动了动,侧身朝他投来一督。
任良宴这才意识到自己对熟悉之事如数家珍的坏毛病还没改彻底,面不改色地收了声。
云晞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任公子拜入扶曦多久了?”
任良宴想了想,笑着比了个数:“差不多有十年了吧,不才,来的时候是化劫境,现在也还是,估计一辈子都破不了逍遥。年姑娘怎么问这个?”
云晞也笑了笑:“只是觉得任公子气质特别,随便说几句话都会让人觉得投缘,便好奇问问。”
任良宴扬起眉梢,没觉得不好意思:“同门的师弟师妹们也都这样说,可能我这个人天生就比较招人喜欢吧。”
说话间,船已经到了扶曦,在渡口停下。满载而归的扶曦弟子们从船舱里一涌而出,与同伴们说笑着往山门走。
任良宴拜托同行的弟子们把还在昏睡的两个人送回弟子舍院,又指了指泽山的方向:“宗主近些日子都没见到人影,年姑娘,我先带你去见明师兄吧,宗主应当向他交代过此事。”
云晞点头,跟着他踏上了岸,身后的浪花被风带回海中。
海底有一黑色的庞然大物睁开了眼睛。
它仰头望向海面,视线清晰地洞穿从下至上的重重景象,从漆黑冰冷的海底,吞噬一切生机的暗流,到波光潋滟的水面,最后是缭绕雾气之中的一抹单薄背影。
猩红的眼瞳猛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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