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原来不似想象中的需要反复斟酌才能表述清楚,云晞语气放松几分,继续说:“也不要以为只有受伤的时候才可以看到我对你心软。这也不是心软,是喜欢。”
“不过只有一点点。”她立刻强调,“只有很容易被我放弃的一点点——假如你敢向人族挑起事端的话。”
祝寒宜似乎心情很好,低头笑了声,隔着额前的碎发,恰好碰到她白皙光洁的额头。
魔的体温明明像步尘剑一样冰冷,却将云晞灼伤,让她脸颊微微发烫。
这种距离对洞虚境修行者而言太过危险陌生,云晞忍了忍,没有躲开,被近在咫尺的青竹香气绵密包围,竟发觉值得留恋和探究,闭眼嗅了嗅。
这种奇怪的念头还没得到解释,祝寒宜手掌突然按在她脑后,把人按向自己的颈窝,稍稍低头,嘴唇能轻轻碰到她的耳廓。
“我知道你想闻闻。”他装模作样叹气,大有一副牺牲颇多的无辜,“你睡着了还说过我好香。”
云晞没有否认,话锋一转,实在疑惑:“我刚才认真对你说了好长的话,你笑什么?”
“你说了那么多遍,我是唯一的人”祝寒宜有些得意。
他在云晞伸手把自己推开之前,起身去了一趟屋里,取了笔墨出来。
“你昏迷这些天,修行者把邪灵清理得差不多了,现在各宗门的人都在找你,你不如写一封信给青干报个平安,免得你那小师妹伤心欲绝。”祝寒宜右手夹着信纸在云晞眼前晃了一晃,真诚建议。
云晞警觉:“你该不会想把我关在这里?”
“我只是想留你在这里多休养一段时间,等你看起来不这么容易死了,你想去什么地方都行。”祝寒宜对莽撞的往事露出一点歉意,继续说,“况且,我看你也没有要立刻回青干的打算。”
云晞执笔写字:“我查到了杀死师姐的凶手,叫江泛月,是近水楼的人,但我暂时不打算杀她。近水楼这个组织很奇怪,我想从她身上知道更多的秘密。”
云晞凝思的目光似乎被一团迷雾遮挡,她擡眸对祝寒宜说:“我已确定当年就是近水楼和邪灵联手盗走了四大宗门的镇宗之宝,在人魔两族之间挑拨离间,但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他们的目的是让两族厮杀,相互折损,为什么近水楼却要反对邪灵利用金玉宴的机会围杀修行者?”
祝寒宜在她身旁坐下,想了想,忽而笑道:“云晞,屠灭一族非一役之功,步步为营,筹谋十年、二十年也不算浪费时间。他们十年前挑起祸事,是布局中的某一步时机已到,只需落子,你我被困、魔族分裂才是目的之一,而并非妄想让正值强盛的人魔两族就在当年泯灭于望秋原。金玉宴围杀修行者不在布局之中,或者说不在此时,近水楼等的时机未到,但问重雪目光短浅,求胜心切,这种人,不过弃子。”
云晞被祝寒宜幽沉的目光看得心底一颤,像是撞上了耐心十足又势在必得的围猎者。
她想起臣服于祝寒宜的妖族。
人人都说祝寒宜实力恐怖,一剑血焰毁天灭地,紫月城一战令妖族俯首称臣,但云晞知道这一战被外面的人吹得太玄乎了,祝寒宜也不仅仅是赢在这一战。
云晞从他不经意说漏嘴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他的人手对妖族内部势力的蚕食已有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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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情,果然要心眼子多的人才能轻易给出思路。
云晞点点头表示有道理,继续说:“我还在瑞州城找到了玄霜石,江泛月不把神器放在手边,却埋在瑞州城,不知有什么目的。”
祝寒宜微微蹙眉,追问:“瑞州城哪里?”
云晞见他似乎知道什么,说:“城南李家。”
祝寒宜低声思忖,幽声道:“他们难道把玄霜石埋进了天地灵脉。”
“天地灵脉?”云晞就手中的笔杆擡起祝寒宜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说清楚。”
祝寒宜挑眉看了眼横在二人之间的这一支笔杆,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擡手抓住她的手腕,往下,把那只白皙清瘦的手大大方方握在自己手中。
“天地灵脉共有四段,其中一段就在瑞州李家脚下。”他轻轻摩挲着这只手,觉得新奇而满足,“但我不知把神器埋在里面有什么作用。”
云晞不适应地抽手,支着脑袋:“其余三段在什么地方?”
祝寒宜清理开石桌上映着日光灿灿生辉的珠宝首饰,指腹点在桌面,一缕魔气随着他手指画过的地方连接成线条粗略的地图。
“垂云涧,荒风原,青屏山。”云晞仔细记下,突然说,“你知道这些秘密,看来魔域里的那处战神旧居还没有被完全毁灭的传闻不是假的。”
祝寒宜目光避开她的视线,罕见的在她面前显露出冷漠的眼神,似乎想起什么并不愉快的事情。
云晞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提笔把信写完,忽又想起一件事,闲聊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想带我去杀谁?”
“嗯?”祝寒宜显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手背伸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云晞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折好塞进信封,随口问:“当初把我关进笼子,怎么还想到加上共影术?”
祝寒宜想起当时令他夙夜难寐的担忧,嗓音低沉:“那时也不知为什么,十分确信会在某一天找不到你。”
“共影术,我暂不解除。”云晞给出一句安抚,想了想,又问,“如果没有那些误会,你会不会主动挑起望秋原一战?”
祝寒宜斩钉截铁否认:“当然不会,那是你我之间的约定,我岂会反悔?”
云晞心中有了底。
他没有恢复“上一次”的记忆,也没有在“这一次”发现什么线索,却在潜意识里保留了“找不到她”的应对方式,又或者察觉到了什么危机,于是做出了改变。
她斟酌片刻,不打算把世界重启一事直接告诉祝寒宜。
无论是个人还是这片天地的命轨,自己勘破与他人泄露的后果不同。
“过几日我先去一趟垂云涧,还得请你替我透露个行踪给她。”云晞求人办事,自觉客气了一下。
她知道这件事不难,祝寒宜既然出了星河界,必定已与自己的心腹取得了联系,为不久之后返回魔域做起了准备。
祝寒宜猜透她的目的,提醒道:“假如垂云涧下的确有神器,取东西的时候当心点,天地灵脉一旦被毁,天地灵气断绝,妖魔无法化形,鬼族阴阳失衡,人族不能修行,天地失序,灾祸不断。”
云晞应了一声,缓缓站起,拢了拢披在身上的银丝梅花斗篷,静坐在院子里吹了许久的风,脑袋变得有些晕沉迟钝。
祝寒宜跟着起身:“想进屋休息还是上街走走?
云晞看向院墙外的湛蓝天色,这是她重新回到人世间后的第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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