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船上的舱室可不同于她北上时搭乘的商船,这室内简直像个宫殿,铺着金丝楠木地板,挂着绣金锦缎,燃着温和芬芳的龙涎香。
就连舱室内的床帐,都是依照狗皇帝的喜好挂的,沉甸甸的暗金墨色,奢贵威严。
可住在这舱室里,一整日躺在那张奢阔的龙榻上,方桃只觉得浑身难受。
白天虽是难忍,好歹这舱室里只有她一个人,虽是无聊憋闷些,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到了晚上,狗皇帝在议事厅处理完政事,便要到这里就寝。
他睡觉时,并非像以前那样吩咐她在地铺或窄榻上睡,而是让她继续躺在他的龙榻上。
然后,他宽衣解带,只穿着一身单薄里衣,也要躺在龙榻睡觉。
他一躺下,挨她的距离便极近,近到两床锦被彼此相依,触手可及。
狗皇帝虽是皇帝,可他首先是个年轻男人,同他同睡一榻,方桃怎么都觉得别扭。
一旦觉得别扭,她便浑身都不自在,可她那条伤腿又不能轻易动弹,只能逼自己忍着。
方桃忍了两晚,到了第三晚时,眼看萧怀戬沐浴后,穿着一身白色中衣,神色如常地上榻睡觉时,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皇上,奴婢草芥之身,怎能睡在龙榻上?奴婢还是睡在地上吧。”方桃咬牙坐起来,一手扶着榻沿,便想挣扎着下榻。
她的伤腿一动,额上便冒出一层细汗,萧怀戬神色不悦地盯着她,冷声道:“地板太凉,对伤口不好,若非如此,朕怎会允你躺在榻上?”
顶着他沉甸冷冽的视线,方桃只好顺从地挪回床榻里侧躺下。
她直挺挺躺在被窝里,把自己从脚到头捂得严严实实,连头发丝都不肯露出一点。
就在她刚掖好被角时,突地听到一声幽幽冷笑:“你是朕的婢女,尽快养好伤,回宫之后还要侍奉朕,捂得这么严实,是想伤口溃烂流脓,废掉一条腿吗?”
若是腿断了,以后就连驴都没法骑了,方桃赶忙把被子拉开,露出脑袋,左腿也稍稍擡高一些,白皙笔直的小腿和秀气的赤足都伸到被子外面。
萧怀戬看了一眼她伤口处的细布,淡淡地问:“换药了吗?”
白日里有宫婢在舱室服侍,一早一晚换两次药,晚间睡前刚换了新药,那细布也是新的,伤口处已结痂,不再渗出血迹,方桃点点头:“回皇上,换过了。”
萧怀戬道:“吃药了吗?”
那药黑乎乎的太苦口,方桃悄悄倒掉了,她心虚地盯着帐子顶,轻轻咳了一声。
“喝了。”
“都喝完了。”生怕狗皇帝怀疑,她很快又重重补充一句。
话音落下,床畔立刻传来一声冷嗤。
萧怀戬冷声质问:“喝了还是没喝?”
狗皇帝不容欺骗,被他发现又少不了一顿惩戒,方桃咬了咬唇,老老实实道:“没喝,倒了。”
很快,药灶里剩余的汤药热好后端了过来。
在帝王沉冷的盯视下,方桃晃了几晃碗里那黑褐色的汤药,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这汤药也不知是什么熬的,如此苦口,方桃苦着脸,秀眉拧成了一团。
“皇上,奴婢腿上的伤口换过药了,就不必再喝药了吧?”
萧怀戬冷冷瞥了她一眼。
“你若喝不下,朕就吩咐人一勺一勺喂你。”
一勺一勺喝,还不得苦到舌根发麻,方桃端碗的手抖了抖,索性闭上眼睛,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她喝完药,嘴里便被塞了一块蜜饯。
萧怀戬擦着长指上沾的蜜饯糖霜,指尖犹有留一抹温软的触感。
他下意识摩挲着指腹,冷冰冰告诫方桃:“若让朕再发现你不肯喝药,就罚抄一本字帖。”
方桃闷闷不乐地点头:“奴婢记住了。”
狗皇帝还是如此严苛,以前被关在清心殿时,每日都要识字写字,逃出皇宫后,不必每日再抄书写字,总算轻松了不少,一想到惩罚是抄一本字帖,她宁愿去象园担粪。
喝完药,已到了入睡的时辰。
为了尽快赶回京都,即便在夜间,龙船也没有停航。
四周很安静,船只在不疾不徐平稳地行驶,没有半分颠簸之感,只有哗啦的水流声,隔着舷窗偶尔传来。
萧怀戬熄了烛火,只留一盏悠亮的夜灯。
他屈膝上榻,衣襟半敞,在方桃身边躺了下来。
他刚一躺下,方桃便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狗皇帝沐浴后不知用了什么熏香,味道很是奇异。
不同于舱室内的涎香那般温和微甘,而有些像雨后盛开的桃花。
清幽绵长的香味丝丝缕缕地弥漫在身侧,几乎无孔不入地钻入肺腑。
方桃悄然往旁边挪了挪,想与他拉开些距离。
可她刚一动作,手腕却被萧怀戬突地钳住。
帐内一片幽暗,方桃紧张害怕地睁大眼睛,听到他幽冷的嗓音自耳畔传来。
“方桃,为朕侍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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