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对那果子行里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便逼着自己不去想,慢慢的倒也是缓了过来。
马车将快到府,莫雨快走了几步,先进了府。
李使期见莫雨回来了,望向她身后迟迟无人来,便急了,“昭九呢?”
“阿郎莫急,三娘无事,还在车里。”说罢,莫雨便将在扶回那里打听的事情进过,一五一十地讲给李使期听。
陈徽仙听着是落了泪,双手合十,“真人保佑,好在昭九无事。”
一会儿,李知同着谢愈就进来了,陈徽仙见她裙摆上沾着血,“哎呀”了一声,吓得忙将她拉在怀里,带着哭腔,“让娘看看。”
李知本是用披帛遮着颈间,但陈徽仙早已听莫雨提及了,将那披帛轻轻扯下,便见一道凝着的血线,横在她脖子上,触目惊心。
从小娇生惯养的娘子,便是骑马摔着了,也未受过这种伤。
李使期凑近瞧也“哎”了一声,忙心疼道:“快去擦药膏收拾一番。”
堂上便只余谢愈一人立在那儿,他向李使期敛衽行礼。
“家仆已向我们禀明经过,还得多谢清让将昭九从那马上接住。”
“李公言重了,此番也得多亏金吾卫。”
“哎”李使期叹了口气,语气中颇有些惆怅,“这金吾卫掌在那李由林手中,平常这些长史参军巡京傲得很,这次却也多亏了他们。”
神策军,左右金吾卫全是掌在宦者手中,此为大患,也是压在诸多文官头上的一块重石。
“或许,这金吾卫中也有尽职尽责之人吧。”
这话李使期也知道是谢愈在安慰他,只连连叹气不言语。
李知换了身衣衫,便同着陈徽仙一齐过来。
陈徽仙见谢愈穿着白锦莲纹长袍,一条素面宽腰带系在腰间,发丝微乱,衣衫上也有些污迹,却仍端坐在那里,不见一丝逾举。
她是越看越顺眼,经此一事恨不得即刻将他同昭九定亲,他们家从来是只瞧人品,不瞧门第。
“清让啊,今天不如就留在李府吃宴?”
李夫人都已经开口,谢愈也不好拒绝,便温声应下:“如此便叨扰李公与夫人了。”
“昭九,你带着清让去抚雨堂坐坐吧。”
李知的眸子倏然同他撞在一处,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起谢愈抱着她,唤她阿九,脸登时就烧了起来,还未让人见着,便一溜烟地转身就走了。
这番谢愈见她突然转身独自离开,一时未想明白,只以为是自己举行冒犯惹恼了她,只好垂眸跟上去了。
扶回瞧着前头的李知,一时偏头悄声问谢愈:“李三娘这是怎么了?”
他可是瞧见两人抱在一起,牵着手的时候还好好的。
谢愈瞥了扶回一眼,面无表情地开口:“少说话。”
扶回见状,只好幸怏怏地闭嘴,心里却想,这两人好生奇怪。
谢愈后脚跟着进了抚雨堂,见李知正立在书架前翻弄着书轴,他便寻了一处坐下。
李知的手仍是微颤的,想来定是未缓过神来。
谢愈嘴唇微张,李知转身同他四目相接,一路上想好的话在此刻竟是烟消云散。
谢愈垂下眸子,有些无措,一时不知到底是安慰还是道歉。
李知亦是静坐在旁,那气氛诡异地安静,甚至堂外的风拂过耳边的触感都十分不自在,寂静似乎不断攀升,不断凝结,到达一个点,突然就破了。
两人同时开口。
“先生。”
“昭九。”
又是四目相对。
谢愈手复上双膝,蹭了一下,有些愧疚地开口:“今日,我多有冒犯,希望三娘见谅。”
他原是想问昭九是否是在意自己的触碰,是否心里后怕,可话到嘴边又成了抱歉。
他的话很轻,似乎被风一吹就走,可落在李知心尖上却是激起层层波澜,她默了许久,还等着他后面的话。
可是良久也未有声。
李知再开口时,清丽的声音平静了许多,不同于谢愈的愧疚不安,她像是有了勇气,一字一句地回道:“我不恼,因为是五郎,我才不恼。”
谢愈愣住,她这话直白又令人曲解,但他终究不想两人的结缘,是因为一场令她羞愧的祸事和一次不得不冒犯的开始。
却好像违不了本心,他低声笑了一下,话很轻,刚好钻入李知耳中。
“因为是你,我才折回。”
抚雨堂外斜阳早已落幕,两人打马球似的话随着习习夜风卷出堂外,擡头看时,窗外的清梅枝叶伴着风,摇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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